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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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餅。

    拉夫烈茨基一進屋,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立刻就站了起來,臉上帶着恭順的表情走到他的跟前。

    他請她跟着他到書房裡去,随手關上門,開始踱來踱去;她坐下來,不好意思地把一隻手搭在另一隻手上,開始用她那雙仍然美麗、不過稍微畫過眼圈的眼睛注視着他。

     拉夫烈茨基有好久都沒能開口說話:他感覺到,他無法控制自己;他清清楚楚看出,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一點兒也不怕他,卻裝出一副眼看就要暈倒的樣子。

     “請您聽着,夫人,”他終于開口說,很吃力地喘着氣,不時咬緊牙齒,“我們彼此之間用不着裝假;我不相信您的悔過;而且即使悔過是真誠的,重新和您同居,和您住在一起—— 對我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緊閉雙唇,微微眯縫起眼睛。

    “這是厭惡,”她想,“當然啦:對他來說,我甚至不是個女人。

    ” “不可能,”拉夫烈茨基又說了一遍,把上衣上的紐扣直到最上面的一顆全都扣上。

    “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光臨此地: 大概您再沒有錢了吧?” “唉!您是在侮辱我,”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低聲喃喃地說。

     “不管怎麼說——可惜,您畢竟是我的妻子。

    我不能趕走您……聽着,這就是我向您提出的建議。

    您可以就在今天,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到拉夫裡基去,住在那裡;您是知道的,那裡有一幢很好的房子;除了那筆贍養費,您還可以得到一切需要的東西……您同意嗎?”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拿一塊繡花手帕去捂着臉。

     “我已經對您說過,”她神經質地顫動着嘴唇,低聲說,“無論您要對我作出什麼樣的安排,我都會同意;這一次我隻有請求您:您是不是至少允許我為了您的寬宏大量向您表示謝意?” “不用感謝,我請求您,這樣更好些,”拉夫烈茨基急忙說。

    “那麼,”他走到門邊,又接下去說,“我可以期望……” “明天我就會在拉夫裡基了,”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低聲說,說着畢恭畢敬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不過,費奧多爾-伊萬内奇(她不再管他叫泰奧多爾了)……” “您還有什麼事?” “我知道,我還沒有哪一點可以獲得您的寬恕;不過我能不能至少期望,随着時間的推移……” “唉,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拉夫烈茨基打斷了她,“您是個聰明女人,而我也不是個傻瓜;我知道,您完全不需要這種寬恕。

    不過我早就寬恕您了;然而在我們之間永遠隔着一個無底深淵。

    ” “我會服從的,”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回答,并且低下了頭。

    “我沒有忘記自己的罪過;如果我得知,對我的死訊您甚至覺得高興,我也不會感到驚訝,”她恭順地說,說着伸手輕輕指了指拉夫烈茨基遺忘在桌子上的那張報紙。

     費奧多爾-伊萬内奇顫抖了一下:那篇小品文上曾用鉛筆作過記号。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帶着更為自卑的神情望了望他。

    在這一瞬間她顯得很美。

    灰色的巴黎式連衫裙勻稱地裹着她那幾乎像十七歲少女般柔韌的身軀,四周雪白的衣領襯托着她那秀美、嬌嫩的脖子,還有那起伏均勻的胸脯,沒戴手镯和戒指的雙手——她全身上下,從光滑的頭發到稍稍露出一點兒來的鞋尖,都是那麼優美…… 拉夫烈茨基用惡狠狠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差點兒沒有喊出“Brava!”①來,差點兒沒有一拳打到她的頭頂上——于是轉身就走。

    一小時後他已經動身去瓦西利耶夫村;而兩小時以後,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卻吩咐給她雇一輛城裡最好的轎式馬車,戴上一頂帶黑面紗的普通草帽,披上一件樸素的短鬥篷,把阿達交給茹斯京娜照看着,動身到卡利京家去了:她從對仆人們的詳細詢問中得知,她的丈夫每天都去她們家—— ①法語,意思是:“好!”—— 轉載請保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