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即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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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在紅學上,自覺最為得意而且最重要的一項考證就是本節所标的這個題目的内涵。

     這種考證,與其說是靠學識,不如說憑悟性。

     雪芹原書“定型”的本子,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正文之外,回前回後,眉上行側,文句夾寫雙行小字,有數以千計的“評語”,這是我們傳統款式。

    “批”是欣賞、感觸、評論、講解等多方面的“讀書小劄”的性質(與今日之所謂“批評”、“批判”無涉)。

     第一個念頭是:雪芹如此高人,生前曆盡辛酸百味,“滴淚為墨,研血成字”,幸而成編,他會同意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他的心血文字作批,而且定本是正文與批語“同步”、“齊位”的高度珍重呢?其人又如何對雪芹之為人、之境遇、之心情、之義旨……一切了解那般親切清楚? 有人說他是雪芹自作自批;有人說是雪芹的“舅舅”;有人說是“兄弟”;有人說是“叔叔”…… 這都是揣測、猜度,并無實據,所舉理由也很稚弱甚至滑稽。

     我的考證又從何入手呢? 我先被兩條批語打動了心弦:書剛一開頭,說绛珠草思報灌溉之恩,而無可為報,遂拟以淚為酬,因有“還淚”之說——于此即有一條眉批說:“餘亦知還淚之意,但不能說得出。

    ”我們需要思悟了:還淚是女兒的幽思與至感,若是男子,焉能有此意念? 這像是一位女子在随讀随批。

     稍後,另有一批尤為重要: ……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餘嘗[常]哭芹,淚亦待盡。

    ……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何幸?合本?],餘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

     我每每驚訝感歎:如此驚心動魄的語意口吻,有些人竟十分鈍覺,讀不出什麼,或且提出“舅舅”、“叔叔”等怪論——不禁詫問:舅舅叔叔“老長輩”們,能說出“一芹一脂”的話嗎?芹字單稱,何等親密!“餘二人”,何等至近的關系!怎麼成了對一個“外甥”、“侄子”的“還淚”情緣呢?! 這些“紅學專家”們的“讀書體會”與“考證邏輯”怎麼到得這般境界?大奇,大奇!奇事莫過于此了吧? 我就以此二批為大前提,作出一個假設—— 批書人是位女子,而且她與雪芹的關系似乎是夫妻親愛之誼,非同一般泛泛——更非普通的後世的“讀者”與“作者”的關系。

     我的假設能成立嗎? 女性批者,由很多佐證步步顯明了,如“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今知者聊聊[寥寥],悲夫!”這一條批,就足是女子無疑——因那是賈母内院給寶钗過生日,在席的皆是内眷,而人數不多,黛、钗、湘三個都在。

     由此就引發了第二大要點,此女批家是書中何人的“化身”或“原型”?這可要緊之極! 既然這位批書人是女子而且與雪芹關系至親至密——而且又是書中人物之重要一名,那麼,她該是誰呢? 答案的尋求要分三層次。

     黛、钗二人,在曹雪芹原著中皆不壽早亡,能悼芹者隻有一個可能,即是湘雲。

    一也。

     十多條記載證明:原著中結局是寶玉與湘雲曆經劫難,複得重逢,結為夫婦——正相吻合。

    二也。

     批語中獨于賈母談到幼時家中也有一個如藕香榭的竹閣,曾失足落水……即便批注雲:“在此書以前,已似早有一部《十二钗》的一般了,餘則将它補出,豈不又添一部新書!……”這話大有意趣——賈母幼時即史家姑娘,為史家舊事前塵而補寫一部如同《石頭記》、《金陵十二钗》式的書,除了史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