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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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晃地走人了,這才把在馮紫英家見到張友士的事告訴了尤氏。

    張友士是可卿父親從江南派來聯絡的,事關絕密,所以公開的身份,算是馮紫英幼時從學的先生,因上京為兒子捐官,暫住馮家,張友土到來之前,自己已得模糊消息:将有以太醫身份出現的人物,來和可卿聯絡,可卿根據秘傳下來的聯絡暗号,在接受一個又一個太醫診視時,總是不厭其煩地換上一件繡有黃花、白柳、紅葉的衣裳,頭插一枝有黃莺叼蟬造型的八寶銀簪,這暗号除了他賈珍和可卿知道,連尤氏亦不清楚,所以尤氏當着丫頭們說可卿讓太醫們三四個人一日輪流着四五遍來看脈,并且一日換四五遍衣裳、坐起來見大夫時,他便忙用話抹了過去——因為事關絕密,“鹦鹉前頭不敢言”,即使盡為忠仆,也萬不能讓他們知道一二啊!……鬧了半天,那些太醫中并無一個可卿所等之人,他們對那衣裳銀簪熟視無睹、麻木不仁…… ……張友士來為可卿“看病”了,他開出了那含有驚心動魄的暗語的藥方“益氣養榮補脾和肝湯”,并且爽性對賈蓉也挑明:“……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幹的。

    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可卿父親的殊死搏擊,那明顯是兇多吉少啊! ……但日子也還是隻能照常地過,隻可憐可卿她恹恹地一個人飽受煎熬;那日父親的壽辰,天香樓竟依然是鑼鼓喧天,太太們點的戲碼,像“雙官诰”什麼的,倒還吉利,誰知鳳姐兒怎麼神使鬼差地點了一出“還魂”,一出“彈詞”。

    “還魂”算是祈盼可卿他們家不僅起死回生,而且否極泰來吧,可“彈詞”演的卻是喪亂後的哀音,你說這是什麼兆頭,虧得我早領着一夥爺們帶着打十番的到凝曦軒吃酒去了,沒聽那喪音! ……算起來,鳳姐兒倒是我們榮甯兩府裡的一個巾帼英雄,可卿的秘事,連賈琏也混沌無知,鳳姐兒後來卻門兒清,這一來是老祖宗讓我給她交底,二來偏那可卿跟她好得令人生妒,最後鳳姐連那秘傳下來的《園中秋景令》都能倒背如流了…… ……熬過了一冬,到了春分,戰戰兢兢地等那雌雄分明的時刻,居然更趨混沌……正以為無妨高樂、以逸待勞之時,卻不想今日忽然月黑天高、風聲鶴唳! 賈珍不知不覺中已經又移步向前,他本能地背誦着那首《園中秋景令》: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 他心想,可卿确是來自“若耶”溪的“西施”,而他不消說便是“範蠡”,但那“複越”之期,為何遲遲不臨?那“天台”之路,如今更不僅無從接上,不僅從此斷絕,而且殺機四伏,前途兇險,這可如何是好!但一種心理慣性使然,他邊走邊繼續默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