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 世界我相信--書劍恩仇錄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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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善意去揣度每一個人。

    她意識不到人世間諸種的醜惡與兇險。

    當陳家洛把她當成商品出賣時,她于事實毫不知曉。

    陳家洛由于愧疚、悲痛、無奈而眼眶發紅時,她還以為是他想家了。

    于是,“兩行淚水從臉上流了下來,驚道:‘幹麼你傷心啊?啊,你定是想起了你媽媽,想起了從前唱這歌的人。

    咱們别唱了。

    ’她最後答應,并不是因為接受了陳家洛對她講的舍身取義的邏輯。

    而是因為愛而勇敢。

    “一個美麗無倫的背影中流露着無限的凄苦,無限的溫柔。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說道:‘你要我做什麼,我總是依你。

    ’” 當她轉身的那一瞬間,一顆純潔而高貴的心在飽經滄桑的居庸關上,破碎地飄落一地。

     在靈魂上,陳家洛與香香是無法較量的。

    他的痛苦與悔恨遠遠不足以彌補他的罪惡、龌龊與自私。

    試想,如果乾隆要的人不是他的戀人,估計他痛苦都不會痛苦。

    他肯定會興高采烈地去幫忙掠取。

    當人們在為着社會曆史變革的渺茫希望高呼時,又有誰去理會在這過程中真正作出犧牲的個體苦痛呢?特别是以一個所謂拯救百姓蒼生高标為借口。

     陳家洛與香香公主,一個愛在現實,一個愛在心靈。

    香香公主純潔,天真,無私心,愛得真誠,單純帶來的并沒有愛的專制與殘忍,不是以愛的名義将對方進行綁架。

    當然,這裡面有着男性權力中心的思想在作祟。

    所以,讓香香隻喜歡陳家洛,而沒有喜歡乾隆。

    否則,故事就會更複雜。

    陳家洛盡管愛的是兩個,但在他的内心是有區别的。

    在美神一般的香香公主面前,誰都無法抵擋。

    盡管他本來是喜歡霍青桐的。

    然而,霍青桐美麗,能幹,很有謀略,而且善解人意,她更符合普通人妻子的标準。

    在現實面前,很多人都會作出決定。

    人們往往不相信純潔與善良的東西,認為非僞則假,或者認為是天真與幼稚,或者是無法長時間去感受着浪漫,隻能以俗人之心去猜度與懷疑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而所謂拯救天下百姓隻是一個借口,在陳家洛身上更是荒謬至極。

     居然,把自己的政治理想寄托在香香對乾隆的歸順上。

    他愛的其實不是香香,而是自己。

    他不是自己犧牲,他要求的是别人去犧牲。

     香香公主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陳家洛展現自己的身體,陳家洛不敢看,等發現她那光潔美麗得像嬰兒的身體時,“忽想:‘造出這樣美麗的身體來,上天真是有一位全知全能的大神吧?’心中突然彌漫着崇敬感謝的情緒”。

    身體在這裡,不是書寫欲望的空間,而是靈魂飛升的扶梯。

    在真愛與美的面前,陳家洛是沒有力量去面對的。

     美往往就是這樣被摧毀的。

    或者說,從一開始,香香公主就注定是要毀滅的。

    她給予陳家洛的是靈魂的幸福,以及随之而來的自慚形穢。

    人都是有惰性的。

    在緊急關頭,人很習慣讓渡那種讓自己認為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在情感上尤為如此。

    或者說,作者在寫作中,沒有使得乾隆喜歡的是霍青桐,弄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本身就說明了人們思維上的很多隐秘的東西。

     香香公主之于現實中具有浪漫情愫、熱情與夢想的人們,正如德國著名浪漫派詩人奧·威·史雷格爾之于海涅。

    海涅自己的第三首十四行詩中這樣熱情地歌頌這個把德國詩歌從矯揉造作引向真實的人: 最危險的害蟲:懷疑的思想,它像匕首一樣,最厲害的毒藥:對自己的力量失去信心,這幾乎齧壞我生命之髓, 我是一株幼苗,我全靠它支撐。

     你抱怨這可憐的幼苗, 你讓它在你善意的詞句上纏繞, 我高貴的大師,為此我向你緻意, 這瘦弱的幼苗會有一天開花結實。

     香香公主的死是詩人之死。

    愛情勝過了死的恐懼。

    她注定屬于天堂寵愛的天使,凡塵俗世是留不住她的。

     這個形象的塑造是藝術的。

    去求證或苛責其真實性是愚蠢的。

    它賦予人們的是一種精神上審美的愉悅,是對人類俗世深情的最後一瞥。

     香香公主的隐喻性的存在,在紛紛擾擾的社會中,顯得格外亮眼。

    套用一下北島的詩歌,可以說是:“告訴你吧,世界,我——相——信”,“我相信天是藍的,我相信雷有回聲,我相信夢是真的……” (孔慶東陳珺呂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