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紅樓夢》的“本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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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的考證、索隐和小說批評,是貨真價實的《紅樓夢》研究的三大派别,它們各有其産生和發展的曆史,有代表性的著作和代表性的學者,在社會上得到公認,代有傳人。

    作為學派的特征,紅學三派全都具備。

    更重要的是,它們各有自己的獨特的紅學觀念和研究方法,彼此之間的沖突,主要是紅學觀念和紅學方法的沖突。

     索隐派的紅學觀念,是堅持認為《紅樓夢》是一部反映故國之思的具有民族主義思想的作品,如同蔡元培所說;“《石頭記》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說也。

    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

    書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漢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

    ”蔡氏這段話,包括三層意思:一、《紅樓夢》的“本事”;二、《紅樓夢》的思想傾向;三、《紅樓夢》的性質。

    政治小說,就是對《紅樓夢》性質的概括。

    民族主義,指的是作品的思想傾向。

    “本事”,則是指作家借以創作的原始素材,以及題材和主題。

    這三層意思,是對索隐派紅學觀念的最準确的表述。

    特别對“本事”的看法,是索隐諸家立論的基礎。

    明珠家事說、順治帝與董小宛故事說、康熙朝政治狀态說,以及張侯家事和珅家事等說法,都是針對《紅樓夢》的“本事”而言的。

    索隐的方法歸結到一點,就是闡證本事。

    換句話說,此派所探尋的主要是曆史事實和這些曆史事實如何在書中加以表現,所以才稱為索隐。

    至于作品本身按藝術規律組合在一起的人物和情節,包括作為整體的《紅樓夢》的藝術世界,索隐學者并不看重,他們甯願把所有這一切都當作自己心目中的曆史事實的投影,而不管是否有文學價值。

    《紅樓夢發微》的作者弁山樵子認為索隐派的做法是:“人物外别有人物,事實外别有事實,評論于書外者也。

    ”參見一粟編《紅樓夢書錄》第19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頗能說明索隐派的紅學觀念和研究方法。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把文學曆史化的文學觀,是淩遲藝術整體、擠幹人物生命原汁的方法,從文學的角度看,是不可取的。

    此派的錯誤,不在于過分看重與作品有關的曆史事實,主要由于無視和不懂曆史真實轉化為藝術真實的創作過程。

     考證派紅學也不能避開對“本事”的看法,隻不過所注重的是作者的生平經曆在作品中滲透的程度。

    在這一點上,小說批評派紅學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小說批評視作者的生平事迹為文學創作的經驗依據,是尚未發酵的面粉,原始材料的礦藏,與作品所展開的世界,仍隔着創造和轉化的津梁。

    批評者了解作者的生平事迹,是為了更好地融解作品,而不是要到作品中去搜尋作家生活際遇的碎粒殘汁。

    考證派的極端,恰好是把作品的藝術内容和作家的生平等同起來了,甚至直接肯定《紅樓夢》是曹雪芹的“自叙傳”。

    胡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