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轉變:從清流到地方實力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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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曆了流血的煎熬,武人已經挾持着漢室遺孤和洛陽舊臣遠去了,消失在角逐勢利中誕生的新士人——關東牧守的視野中。新士人如何來面對這殘酷的現實?是鼓足餘勇進入洛陽,在瓦礫中,在斷垣間,去尋覓昔日的情懷?還是卷起義旗,止息戰鼓,隔絕東西,各為諸侯?

    這一切已經不必再去做出抉擇,在連遭變難之後,新士人的舊日理想早已灰飛煙滅,既而轉入對新的生存空間的營造,不想在那裡,生的意義竟也是那般的苦澀。在冀州刺史韓馥那裡,就可見一斑了。

    韓馥是從東漢文化重鎮颍川走出的士人,是董卓進京後,周毖、伍瓊行政中試圖扭轉政治頹勢,清除董卓殘暴力量而外派出任州郡長官的五名京官之一。但一旦踏上冀州的土地,韓馥的心情就同以往大不相同了。

    漢末的冀州是兵精糧足,士民殷盛,以如此之勢來面對中原凋敝,優越的感受油然而生。在洛陽朝廷中,韓馥可以做他的清流,寫一些官樣的文章,抒發一下自己對時政的失望之情,表達一下自己除殘去穢的強烈願望,在士林中博得一個直言的美名。但是在冀州,韓馥集一州的軍政大權于一身,不再會有先前的作為了,逼人的社會現實,已經躍出筆端,成為他日常要加以應對的地方行政。他必須傾其才智,為自己以及與己相關的群體利益盡心謀劃,稍有不慎,冀州刺史就會成為階下囚,現實的殘酷,正一步步侵蝕着韓馥的身心。他不能也不敢再去實踐一個純真士人的社會理想,去做一個果敢的勇士,奔赴國難,即使是以冀州的強大實力為後盾,但要與董卓那支橫暴的涼州軍相抗衡,韓馥便有很多很多的顧慮,道義的光環慢慢地褪去了它的色澤,受制于理想與現實的雙重壓迫,韓馥又怎敢輕言去就?他的行為正在模寫其心理的轉化。在袁紹首倡義兵讨伐董卓時,表現得越發明顯。

    袁紹自與董卓反目之後,便來到了冀州,而此時朝中名士們正在為他斡旋,使他免遭董卓的毒手。在周毖、伍瓊、何颙等人的遊說下,加之袁氏在朝中地位顯赫,董卓也“大度”地許給了袁紹一個渤海郡太守的官職,還封他做了邟鄉侯。而漢末地方行政職權的劃分,已經與前大不相同了,一州刺史不再是隻執行監察權,而是統攝一州軍政,這就使得袁紹成為了韓馥的下屬。但韓袁之間還有一層關系,袁氏四世五公,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韓馥就是袁氏衆多門生之一,作為東漢的一則慣例,門生一旦發達,總會對自己宗師的後代眷顧有加,韓馥對于袁紹大概也不會端什麼長官的架子吧?

    但,袁紹又怎會把一個“小小”的渤海郡太守放在眼中,袁紹逃離洛陽的目的,就是要避開董卓的鋒芒,糾集武裝,反攻洛陽,有沒有官衣,并不重要。之所以他要接受董卓的這份“恩賜”,無非想行事方便些,以漢官的名義讨伐漢朝叛逆,倒也是合乎情理。

    袁紹的激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而韓馥在抉擇之際所表現出的無限猶疑,就使得袁韓之間摩擦在不斷地加劇。

    先是,韓馥改變了初衷。我們知道,韓馥離京就任冀州刺史,是周、伍行政中裡應外合讨伐董卓計劃中的重要一步,韓馥理應起兵。但是,在聽說袁紹到了渤海,要樹立義旗,興兵伐董的時候,韓馥卻慌忙派遣手下親信以州官的名義前往渤海,看住袁紹。隻是,這絲毫起不到什麼作用,士人以武力來對抗強暴是大勢所趨,袁紹樹立義旗隻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幾個從事小吏又怎能阻攔得住呢?況且,韓馥如果一味設置障礙,隻會将自己扯進泥潭,遭到來自于士人方面的鄙棄,卻不會獲得董卓的好感,而做一隻孤雲野鶴,韓馥又沒有這個心境。

    袁紹起兵在即,冀州眼看就會因此被卷入一場無望的戰争當中,韓馥剛剛得到的殷實資本可能會化為烏有,這可如何是好?

    恰恰就在這時,一紙三公移書使得韓馥脫離了煩惱。而這紙文書實際上是由東郡太守橋瑁假借三公名義發往州郡的,前已經述說。這本就是州郡起兵的訊号,但在韓馥眼中卻成了幫助他擺脫無形利害糾葛的依靠。有了它,可以聽任袁紹起兵,去回複士人的激越行為;拿着這紙文書,又可以避免事後可能出現的董卓對他的責難。但這并不等于韓馥從此可以出離于漢末政局之外,由袁紹起兵所激發的士人奔赴國難的熾烈情感,也在不同程度上感染了韓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