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禍起蕭牆破金湯

關燈
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還沒回答我先前的話啊。

    難道此中頗有暧昧,說不出口嗎?” 圓真哈哈一笑,又邁了一步,說道:“你若不知曉其中底細,當真死不瞑目。

    你問我怎能知道光明頂的秘道,何以能越過重重天險,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山巅。

    好,我跟各位實說了,是貴教陽頂天教主夫婦兩人,親自帶我上來的。

    ” 楊逍一凜,暗道:“以他身份,決不緻會說謊話,但此事又怎能夠?” 隻聽周颠已罵了起來:“放你娘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臭屁!這秘道是光明頂的大秘密,是本教的莊嚴聖境。

    楊左使雖是光明使者,韋大哥是護教法王,也從來沒走過,自來隻有教主一人,才可行此秘道。

    陽教主怎會帶你一個外人行此秘道?” 圓真歎了口氣,出神半晌,幽幽地道:“你既非查根問底不可,我便将三十三年前的一件隐事跟你說了。

    反正你們終究不能活着下山,洩漏此事。

    唉!周颠,你說的不錯,這秘道是明教的莊嚴聖境,曆來隻有教主一人,方能進入,否則便是犯了教中決不可赦的嚴規。

    可是陽頂天的夫人是進去過的,陽頂天犯了教規,曾私帶夫人偷進秘道……(周颠插口罵道:“放屁!大放狗屁!”彭瑩玉喝道:“周颠,别吵!”)陽夫人又私自帶我走進秘道……(周颠插口大罵:“他媽的,呸,呸!胡說八道。

    ”)……我不是明教中人,走進秘道也算不得犯了教規。

    唉,就算是明教教徒,就算犯下重罪,我又怕什麼了?”他說起這段往事之時,聲音竟甚為凄涼。

     鐵冠道人問道:“陽夫人何以帶你走進秘道?” 圓真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已是七十餘歲的老人……少年時的舊事……好,一起跟你們說了。

    各位可知老衲是誰?陽夫人是我師妹,老衲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外号混元霹靂手的便是!” 這幾句話一出口,楊逍等固然驚訝無比,布袋中的張無忌更險些驚呼出聲。

     冰火島上那日晚間義父所說的故事登時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腦海中:義父的師父成昆怎地殺了他父母妻子全家、他怎地濫殺武林人士圖逼成昆出面、怎地拳傷空見神僧而成昆卻不守諾言現身……張無忌猛地裡想起:“原來那時這惡賊成昆已拜空見神僧為師,空見神僧為了要化解這場冤孽,才甘心受我義父那一十三記七傷拳。

    豈知成昆竟連他自己的師父也欺騙了,累得空見神僧飲恨而終。

    ” 他又想:“義父所以時常狂性發作、濫殺無辜,各幫各派所以齊上武當,逼死我爹爹媽媽,推究這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都是由于這成昆在從中作怪。

    ”霎時之間,心中憤怒無比,隻覺全身燥熱,有如火焚。

    說不得這乾坤一氣袋密不通風,他在袋中耽了這許多時候,早已氣悶之極,仗着内功深湛,以綿綿龜息之法呼吸,需氣極少,這才支持了下來。

    此時猛地裡心神亂了,蘊蓄在丹田中的九陽真氣失卻主宰,茫然亂闖,登時便似身處洪爐,忍不住大聲呻吟。

     周颠喝道:“小兄弟,大家命在頃刻,誰都苦楚難當,是好漢子便莫示弱出聲。

    ”張無忌應道:“是!”當即以九陽真經中運功之法鎮懾心神,調勻内息。

    平時隻須依法施為,立時便心如止水,神遊物外,這時卻越加緊運功,四肢百骸越加難受,似乎每處大穴之中,同時有幾百枚燒紅了的小針在不住刺入。

     他修習九陽真經數年,雖得窺天下最上乘武學的秘奧,但未經明師指點,隻自行暗中摸索,體内積蓄的九陽真氣越儲越多,卻不會導引運用以打破最後一個大關。

    本來不加引發,倒也罷了,那圓真的幻陰指卻是武學中極陰毒的功夫,一經加體,猶如在一桶火藥上點燃了藥引。

    偏生他又身處乾坤一氣袋中,激發了的九陽真氣無處宣洩,反過來又向他身上沖激。

    在這短短的一段時刻中,他正經曆着修道練氣之士一生最艱難、最兇險的關頭,生死成敗,懸于一線。

    周颠等哪想到他竟會遲不遲,早不早,偏偏就在此時撞到水火求濟、龍虎交會的大關頭,隻道他中了幻陰指後垂死的呻吟。

     他竭力抵禦至陽熱氣的煎熬,圓真的話卻仍一句句清清楚楚地傳入耳中:“我師妹和我兩家乃是世交,兩人從小便有婚姻之約,豈知陽頂天暗中也在私戀我師妹,待他當上了明教教主,威震天下,我師妹的父母固是勢利之輩,我師妹也心志不堅,竟便嫁了他。

    可是她婚後并不見得快活,有時和我相會,不免要找一個極隐秘的所在。

    陽頂天對我這師妹事事依從,絕無半點違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陽頂天雖知違犯教規,很不願意,但經不起她軟求硬逼,終于帶了她進去。

    自此之後,這光明頂的秘道,明教數百年來最神聖莊嚴的聖地,便成為我和你們教主夫人私相幽會之地,哈哈、哈哈……我在這秘道中來來去去走過數十次,今日重上光明頂,還費什麼力氣?” 周颠、楊逍等聽了他這番言語,人人啞口無言。

    周颠隻罵了一個“放”字,下面這“屁”字便接不下去。

    每人胸中怒氣充塞,如要炸裂,對于明教的侮辱,再沒比這件事更為重大的了;而今日明教覆滅,更由這秘道而起。

    衆人雖聽得眼中如欲噴出火來,卻都知圓真這些話當非虛假騙人。

     圓真又道:“你們氣惱什麼?我好好的姻緣給陽頂天活生生拆散了,明明是我愛妻,隻因陽頂天當上了魔教大頭子,便将我愛妻霸占了去。

    我和魔教此仇不共戴天。

    陽頂天和我師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賀,喝着喜酒之時,我心中立下重誓:‘成昆隻叫有一口氣在,定當殺了陽頂天,定當覆滅魔教。

    ’我立下此誓已有四十餘年,今日方見大功告成,哈哈,我成昆心願已了,死亦瞑目。

    ” 楊逍冷冷地道:“多謝你點破了我心中的一個大疑團。

    陽教主突然暴斃,死因不明,原來是你下的手。

    ”圓真森然道:“當年陽頂天武功高出我甚多,别說當年,隻怕現下我仍及不上他當年的功力……”周颠接口道:“因此你隻有暗中加害陽教主了,若非下毒,便是如這一次般忽施偷襲。

    ” 圓真歎了口氣,搖頭道:“不是。

    我師妹怕我偷下毒手,不斷地向我告誡,倘若陽頂天給我害死,她決饒不過我。

    她說她和我暗中私會,已萬分對不起丈夫,我若再起毒心,那是天理不容。

    陽頂天,唉,陽頂天,他……他是自己死的。

    ”楊逍、彭瑩玉等都“啊”了一聲。

     在圓真心中,實對陽頂天和明教充滿了怨毒,今日眼見便可得報大仇,心中說不出的舒暢,這番揚眉吐氣的原由,非向明教的最高層人士盡情吐露不可,要令楊逍、韋一笑等個個死而無怨,自己則大暢胸懷。

    再者,自己與明教七大高手均身受陰毒,内息受阻,急于比賽誰先暢通經脈,恢複功力,生死勝負決于俄頃之間,陽夫人和自己在明教秘道中幽會的舊事,楊逍等一聽之下,必引為奇恥大辱,忿激之際,勢将一敗塗地,于是将陽頂天何以身死的情由,更加繪聲繪影,說得淋漓盡緻。

     他繼續說道:“假如陽頂天真是死在我掌底指下,我倒饒了你們明教啦……”他聲音漸轉低沉,回憶着數十年前的往事,緩緩地道:“那天晚間,我又和我師妹在秘道中相會,突然之間,聽到左首傳過來一陣極重濁的呼吸聲音。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這秘道隐秘之極,外人決難找到人口,而明教中人,卻又誰也不敢擅入。

    我二人聽到這呼吸聲音,大吃一驚,便即悄悄過去察看,隻見陽頂天坐在一間小室之中,手裡執着一張羊皮,滿臉殷紅如血。

    他見到了我們,說道:‘你們兩個,很好,很好,對得住我啊!’說了這幾句話,忽然間滿臉鐵青,但臉上這鐵青之色一顯即隐,立即又變成血紅之色,忽青忽紅,在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了三次。

    楊左使,你知道這門功夫吧?” 楊逍道:“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

    ”周颠道:“楊逍,你也已練會了,是不是?”楊逍道:“‘練會’兩字,如何敢說?當年陽教主看得起我,曾傳過我一些這神功的粗淺入門功夫。

    我練了十多年,也隻練到第二層而已。

    再練下去,便即全身真氣如欲破腦而出,無論如何,總沒法克制。

    陽教主能于瞬息間變臉三次,那是練到第四層了。

    他曾說,本教曆代衆位教主之中,以第八代鐘教主武功最高,據說能将乾坤大挪移神功練到第五層,但便在練成的當天,走火入魔身亡。

    自此之後,從未有人練到過第四層。

    ” 周颠道:“這麼難?”鐵冠道人道:“倘若不這麼難,哪能說得上是明教的護教神功?”這些明教中的武學高手,對這“乾坤大挪移”神功都聞之已久,向來神往,因此一經提及,雖身處危境,仍忍不住要談上幾句。

     彭瑩玉道:“楊左使,陽教主将這神功練到第四層,何以要變換臉色?”他這時詢問這些題外文章,卻另有深意,他知圓真隻要再走上幾步,各人即便一一喪生在他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談論往事,該當盡量拖延時間,隻要本教七高手中有一人能回複行動,便可和他抵擋一陣,縱然不敵,事機或有變化,總勝于眼前這般束手待斃。

     楊逍豈不明白他的心意?便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的主旨,乃在颠倒一剛一柔、一陰一陽的乾坤二氣,臉上現出青色紅色,便是體内血液沉降、真氣變換之象。

    據說練至第六層時,全身都能忽紅忽青,但到第七層時,陰陽二氣轉換于不知不覺之間,外形上便全無表征了。

    ” 彭瑩玉生怕圓真不耐煩,便問他道:“圓真大師,我們陽教主到底因何歸天?” 圓真冷笑道:“你們中了我幻陰指後,我聽着你們呼吸運氣之聲,便知兩個時辰之内萬難行動。

    想拖延時候,自行運氣解救,老實說那來不及的。

    各位都是武學高手,便受了再厲害的重傷,運了這麼久的内息,也該有些好轉了。

    卻怎麼全身越來越僵呢?” 楊逍、彭瑩玉等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但隻叫有一口氣在,總不肯死心。

     隻聽圓真又道:“那時我見陽頂天臉色變幻,心下也不免驚慌。

    我師妹知他武功極高,一出手便能緻我們于死地,說道:‘頂天,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師哥下山,任何責罰,我都甘心領受。

    ’陽頂天聽了她的話,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

    ’隻見他雙目瞪視,忽然眼中流下兩行鮮血,全身僵直,一動也不動了。

    我師妹大驚,叫道:‘頂天,頂天!你怎麼了?’” 圓真叫着這幾句話時,聲音雖然不響,但各人在靜夜之中聽來,再想到陽頂天雙目流血的可怖情狀,無不心頭大震。

     圓真續道:“她叫了好幾聲,陽頂天仍毫不動彈。

    我師妹大着膽子上前去拉他的手,卻已僵硬,再探他鼻息,原來已經氣絕。

    我知她心下過意不去,安慰她道:‘看來他是在練一門極難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氣逆沖,以緻無法挽救。

    ’我師妹道:‘不錯,他是在練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緊要關頭,陡然發現我和你私下相會。

    雖非我親手殺他,可是他卻因我而死。

    ’ “我正想說些什麼話來開導勸解,她忽然指着我身後,喝道:‘什麼人?’我急忙回頭,卻不見人影。

    再回過頭來時,隻見她胸口插了一柄匕首,已自殺身死。

     “嘿嘿,陽頂天說:‘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

    ’我得到了師妹的心,卻終于得不到她的人。

    她是我生平至敬至愛之人,若不是陽頂天從中搗亂,我們的美滿姻緣何至有如此悲慘下場?若不是陽頂天當上魔教教主,我師妹也決計不會嫁給這個大上她二十多歲之人。

    陽頂天是死了,我奈何他不得,但魔教還是在世上橫行。

    當時我指着陽頂天和我師妹兩人的屍身,發誓道:‘我成昆立誓要竭盡所能,覆滅明教。

    大功告成之日,當來兩位之前自刎相謝。

    ’哈哈,楊逍、韋一笑,你們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長,隻不過我是心願完成,欣然自刎,可勝于你們萬倍了。

    這些年來,我沒一刻不在籌思摧毀魔教。

    唉,我成昆一生不幸,愛妻為人所奪,唯一的愛徒,卻又恨我入骨……” 張無忌聽他提到謝遜,更凝神注意,心志既已專一,體内的九陽真氣便越加充沛,竟似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脹得要爆裂開來,每一根頭發都好似脹大了幾倍。

     隻聽圓真續道:“我下了光明頂後,回到中原,去探訪我多年不見的愛徒謝遜。

    哪知一談之下,他竟已是魔教中的四大護教法王之一。

    我雖在光明頂上逗留,但一顆心全放在師妹身上,于你們魔教的勾當全不留心,我師妹也從不跟我說教中之事。

    我徒兒謝遜在魔教中身居高位,竟要他自己提到,我才得知。

    他還竭力勸我也入魔教,說什麼戮力同心,驅除胡虜。

    我這一氣自非同小可。

    但轉念又想:魔教源遠流長,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雲,以我一人之力,是決計毀它不了的。

    别說是我一人,便是天下武林豪傑聯手,也未必毀它得了。

    唯一的指望,隻有從中挑撥,令它自相殘殺,自己毀了自己。

    ” 楊逍等人聽了,不禁悚然心驚,這些年來各人均不知有大敵窺伺在旁,處心積慮地要毀滅明教,為了争奪教主之位,教内大亂,圓真這番話真如當頭棒喝,發人猛省。

     隻聽他又道:“當下我不動聲色,隻說茲事體大,須得從長計議。

    過了幾天,我忽然假裝醉酒,意欲逼奸我徒兒謝遜的妻子,乘機便殺了他父母妻兒全家。

    我知這麼一來,他恨我入骨,必定找我報仇。

    倘若找不到,更會不顧一切地胡作非為。

    哈哈,知徒莫若師,阿遜這孩兒什麼都好,文才武功都是了不起的,隻可惜魯莽易忿,不會細細思考一切前因後杲……” 張無忌聽到此處,憤怒不可抑制,暗想:“原來義父這一切不幸遭遇,全是成昆在暗中安排。

    他不是酒後亂性,而是處心積慮的陰謀。

    ” 隻聽圓真得意洋洋地道:“謝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