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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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念珠,念道:“善哉,善哉!”快步走來,俯身拾起一物,串在念珠繩上,原來他适才所發暗器隻是一粒念珠。

     這串念珠看來分量不輕,黑黝黝的似是鐵鑄,但這和尚從數丈外彈來小小一粒念珠,竟能撞開一把八九斤重的鋼刀,指力非同小可。

    衆人驚愕之下,都眼睜睜地望着他。

    但見他一對三角眼,塌鼻歪嘴,一雙白眉斜斜下垂,容貌猥葸詭異,雙眼布滿紅絲,單看相貌,倒似個市井老光棍,哪知武功竟如此高強。

     那僧人伸手扶起鄭三娘,拔下她肩頭毒錐,見傷口中噴出黑血,鄭三娘大聲呻吟。

    那僧人從懷中取出一粒紅色藥丸,塞在她口裡,向衆人逐個望去,自言自語地道:“這藥丸隻可暫時止痛。

    毒龍錐是天龍門獨門暗器,和尚可救她不得。

    ”他眼光停在阮士中臉上,說道:“這位施主是天龍門高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請慈悲則個。

    ”說着合十行禮。

     阮士中和鄭三娘本不相識,原無仇怨,見那僧人如此本領,若不允取出解藥,今日決讨不了好去,他久曆江湖,當硬則硬,當軟則軟,見那僧人合十躬身,立即還禮,道:“大師吩咐,自當遵命。

    ”從懷中取出兩個小瓶,在一個瓶裡倒出十粒黑色小丸,給鄭三娘服了,将另一個瓶子遞給田青文道:“給她敷上。

    ”田青文接過藥瓶,将鐵盒交給師叔,自去給鄭三娘敷藥。

     那僧人道:“施主慈悲。

    ”又打了一躬,說道:“請問各位在此互鬥,為了何事?天下沒解不開的梁子,和尚老了臉皮,倒想做個調人,嘿嘿。

    ” 衆人相互望了一眼,有的沉吟不語,有的臉現怒容。

    曹雲奇指着陶子安罵道:“這小賊害死我師父,偷了我天龍門的鎮門之寶。

    大師,你說該不該找他償命?”說着手中長劍虛劈,劍刃震動,嗡嗡做聲。

     那老僧問道:“尊師是哪一位?”曹雲奇道:“先師是敝門北宗掌門,姓田。

    ”那老僧“啊喲”一聲,說道:“原來歸農去世了,可惜啊可惜。

    ”語氣之中,似乎識得田歸農,而口稱“歸農”,竟然自居尊長。

    田青文剛給鄭三娘敷完藥,聽那老僧如此說,上前盈盈拜倒,哭道:“求大師給先父報仇,找到真兇。

    ” 那老僧尚未回答,曹雲奇已叫了起來:“什麼真兇假兇?這裡有贓有證,這小賊難道還不是真兇?”陶子安隻管冷笑,并不答話。

    陶百歲卻忍不住了,喝道:“田親家跟我數十年交情,兩家又是至親,我們怎能害他?”曹雲奇道:“就是為了盜寶啊!”陶百歲大怒,縱上前去揮鞭擊落。

    曹雲奇正要還手,突見那老僧左手揮出,在陶百歲右腕上輕輕一勾,鋼鞭猛然反激。

    陶百歲隻覺手掌心一震,虎口劇痛,竟拿捏不住,忙撒手躍開,啪的一聲,鋼鞭跌在雪地,埋入了半截。

     衆人本來圍在僧人身周,突見鋼鞭飛起跌落,各自後躍,登時在那僧人身旁留出好大一個圓圈,各人眼睜睜地瞧着這和尚,都好生詫異,暗想:“鎮關東素以膂力剛猛稱雄武林,怎麼給他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勾一帶,竟連兵刃也拿不住了?” 陶百歲滿臉通紅,叫道:“好和尚,原來你是天龍門邀來的幫手。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恁大年紀,仍這等火氣。

    不錯,和尚确是受人之邀,才到長白山來。

    不過邀請和尚的,卻不是天龍門。

    ”天龍門諸人與陶氏父子俱吃一驚,心道:“怪不得他相救鄭三娘。

    他既是平通镖局的幫手,這鐵盒兒可就難保了。

    ”阮士中退後一步。

    殷吉與曹雲奇雙劍上前,護在他左右兩側。

     那僧人宛如未見,續道:“此間一無柴火,二無酒飯,他媽的寒氣好生難熬。

    那主人的莊子離此不遠,各位都算是和尚的朋友,不如同去歇腳。

    那主人見到衆位英雄好漢降臨,一定開心,他奶奶的,大家同去擾他一頓!”說罷呵呵而笑,對衆人适才的浴血惡鬥,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衆人見他面目雖然醜陋,說話倒也和氣,出家人口出“他奶奶的”四字,未免有點突兀,但這些豪客聽在耳裡,反感親切自在,提防之心消了大半。

     殷吉道:“不知大師所說的主人,是哪一位前輩?”那老僧道:“這主人不許和尚說他名字。

    和尚生來好客,既出口邀請,若有哪一位不給面子,和尚可要大感臉上無光了。

    ”劉元鶴見這老僧處處透着古怪,心中嘀咕,微一拱手,說道:“大師莫怪,下官失陪了。

    ”說罷返身便奔。

     那老僧笑道:“在這荒山野地之中,居然還能見到一位官老爺,好福氣啊,他媽的好福氣。

    ”他待劉元鶴奔出一陣,緩緩說完這幾句話,陡然間身形晃動,随後追去。

    隻見他在雪地裡縱跳疾奔,身法極其難看,又笨又怪,令人不由得好笑。

     但盡管他身形既似肥鴨,又若蛤蟆,片刻間已抄在劉元鶴身前,笑道:“和尚要對不住官老爺了。

    ”不待劉元鶴答話,左手兜了個圈子,忽然翻過,抓住了他右腕。

    劉元鶴陡感半身酸麻,知道自己糊裡糊塗的已讓他扣住脈門,情急之下,左手出掌往老僧擊去。

    那老僧左手拇指與食指拿着他右腕,見他左掌擊來,左手提着他右臂一舉,中指、無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勾出,搭上了他左腕。

    這一來,他一隻手将劉元鶴雙手一齊抓住,右手提着念珠,一蹿一跳地回來。

     衆人見劉元鶴雙手就如給一副鐵铐牢牢铐着,身不由主地給那老僧拖回,都又驚又喜,驚的是這老僧功夫之高,甚為罕見,喜的是他并非平通镖局所邀幫手。

    那老僧拉着劉元鶴走到衆人身前,說道:“劉大人已答應賞臉,各位請吧。

    ” 有劉元鶴的榜樣在前,即令有人心存疑懼,也不敢再出言相拒,自讨沒趣。

    那老僧握着劉元鶴的手腕,緩緩向前,走出數步,忽然轉身道:“什麼聲音?”衆人當即停步,聽得來路上隐隐傳來一陣氣喘吆喝之聲,似有人在奮力搏擊。

    阮士中陡然醒悟,叫道:“雲奇,快去幫一幫雲陽。

    ”曹雲奇叫道:“啊喲,我竟忘了。

    ”挺劍向來路奔回。

     那老僧仍不放開劉元鶴,拉着他一齊趕去,隻趕出十餘丈,劉元鶴足下功夫已相形見绌。

    他雖提氣狂奔,仍不及那老僧快捷,隻雙手遭握,雖出力掙紮,老僧五根又瘦又長的手指竟沒放松半點。

    再奔數步,那老僧又搶前半尺,這一來,劉元鶴立足不穩,身子向前俯跌,雙臂夾在耳旁舉過頭頂,給那老僧在雪地裡拖曳而行。

    他又氣又急,隻想飛腳向那老僧踢去,但老僧越拖越快,自己站立尚且不能,怎說得上發足踢人? 倏忽之間,衆人已回到坑邊,隻見周雲陽與熊元獻互相揪扭,在雪地裡滾動。

    兩人兵刃均已脫手,貼身肉搏,連拳腳也使用不上,肘撞膝蹬、頭頂口咬,直如市井無賴當街厮打一般。

    曹雲奇仗劍上前,要待往熊元獻身上刺落,但兩人翻滾纏打,隻怕誤傷了師弟,急切間下手不得。

     那老僧走上幾步,右手抓住周雲陽背心提起。

    周熊兩人扭鬥正緊,手腳相互勾纏,提起一人,将另一人也帶了上來。

    兩人打得興發,雖身子臨空,仍毆擊不休。

    那老僧哈哈大笑,右手一振,兩人手足齊麻,砰的一響,熊元獻摔出了五尺之外。

    那老僧放落周雲陽,松了劉元鶴的手腕。

    劉元鶴給他抓得久了,手臂一時之間竟難彎曲,仍高舉過頭,過了一會才慢慢放下,見雙腕上指印深入肉裡,不禁駭然。

     那老僧道:“他奶奶的,大夥兒快走,還來得及去擾主人一頓狗日的早飯。

    ”衆人相互瞧了一眼,一齊跟在他身後,鄭三娘腿上傷重,熊元獻顧不得男女之嫌,将她負起。

    陶氏父子、周雲陽等均各負傷。

    但見雪地裡一道殷紅血迹,引向北去。

     行出數裡,傷者哼哼唧唧,都有些難以支持。

    田青文從背囊中取出一件替換的布衫,撕碎了先給周雲陽裹傷,又給陶氏父子包紮。

    曹雲奇哼了一聲,待要發話,田青文橫目使個眼色,曹雲奇雖不明其意,終于忍住了口邊言語。

     又行裡許,轉過一個山坡,地下白雪更深,直沒至膝,行走好生為難,衆人雖都有武功,亦感不易拔足,各自心想:“不知那主人之家還有多遠?”那老僧似知各人心意,指着左側一座筆立的山峰道:“不遠了,就在那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