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英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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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道:“截住他後路,别讓小賊逃了。

    ”又向身後的家丁道:“快取我刀來。

    ”她緩緩離座,厲聲道:“是誰放走你的?是這位馬老拳師不是?”她決不信這孩子自己能脫卻鐵鍊之縛,定是堡中有奸細相救。

     胡斐搖頭道:“不是。

    ”商老太指着徐掙道:“是他?”胡斐仍是搖頭。

     商老太指着馬春花道:“那麼定是這……這位姑娘了?”胡斐心想:“這位姑娘本想救我,雖然沒救,但我感她的恩情卻是一樣。

    ”于是笑着點了點頭,大聲道:“不錯,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這話是說給馬春花聽的,在他孩子的心中,原是一番感激之意,沒想到這句話會給她帶來大禍。

     商老太陰沉沉地向馬春花望了一眼。

    這時莊丁已取了刀來。

    商老太左手提刀,右手指着胡斐,問道:“你爹爹胡一刀怎麼不來?”王氏兄弟等聽說眼前這孩子竟是遼東大俠胡一刀之子,無不聳動。

     胡斐道:“我爹爹早已過世。

    你要報仇,就找我吧。

    ”商老太臉如死灰,喝道:“此話當真?”胡斐道:“我爹爹若是在世,你敢打我一鞭麼?”商老太高舉紫金八卦刀,突然放聲大哭,叫道:“胡一刀,胡一刀,你死得好早啊!你不該這麼早就死啊!”胡斐愕然不解:“怎麼這老太婆忽起好心,哭起我爹爹來?” 商老太大勵三聲,突然止淚,伸袖子在臉上一抹,左足踏上一步,摹地裡橫過紫金刀,身子疾轉,呼的一聲,橫刀向胡斐頸中削去。

     這一下人人出于意料之外,福公子、馬春花、徐铮都驚叫起來。

     商老太這一招“回身劈山刀”乃八卦刀絕技之一,又是出其不意,莫說眼前隻是個小兒,就是江湖好手,也未必躲閃得了。

    豈知胡斐身法好快,身子一側,讓開刀鋒,随即伸手拿她手腕。

    他在一招之間立即反手搶攻,群豪無不驚訝。

    商老太一刀不中,想也不想,第二刀跟着劈出。

     莫看商老太老态龍鐘,出手之際刀刀狠辣。

    她想到仇人已死,今生報仇無望,唯一的指望就是殺了眼前的小兒。

    她當丈夫逝世之後,所以不自刎殉夫,全因心中存着複仇一念,此時生無可戀,招招竟是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殺法。

    胡斐初逢強敵,精神大振,不作遊鬥,卻在刀縫之中伸掌搶攻,竟是半招也不退讓。

    敵人揮刀狠砍狠殺,他施展大擒拿手龍形爪,也是狠擊狠打。

     燭光之下,但見一個白發老婦,一個黃口小兒,性命相撲,鬥得猛惡異常。

     王氏兄弟初見商老太一上來就猛使殺手,心中還暗怪她将八卦門的功夫濫用了,對小孩兒都使絕招,逢到一流高手那怎麼辦?豈知越看越是驚訝。

     商老太的一路八卦乃使得綿密狠辣,絕無破綻,雖說未臻爐火純青之境,但加上她不顧性命的那股狠勁,對手再強,本也難以抵敵,豈知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和她空手相搏,竟然漸占上風。

    再拆數合,商老太已全在胡斐掌風籠罩之下,突然拍的一聲,她左頰上吃了一記耳光,接着右頰又是一記。

     王劍傑道:“商家嫂子退下,我來對付這小子!”手持大刀,踏步上前。

     隻聽“啊喲”一聲,商老太已滾在一旁,王劍傑眼前突然青光一閃,一刀迎面劈到,急忙舉刀相架。

    那刀改砍為削,從橫裡削來,待得斜擋,那刀又快捷無倫地改為撩刀。

     原來胡斐打了商老太兩記耳光,心願已足,一勾一拿,扣住了她的手腕,随即飛起一腿,将她踢了一個筋鬥,已将她紫金刀搶在手裡,不待王劍傑走近,刷刷刷連環三刀,将他砍了個手忙腳亂。

    想那王劍傑是八卦門的一流高手,此時造詣,已不在當年商劍鳴之下,隻因心中存了輕視之心,竟給敵人搶了先着。

    三招一過,才知眼前的小孩實是勁敵,急斂狂做之氣,沉着應戰,将門戶守得嚴密異常,要先瞧清這小孩所使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刀法。

     燭影搖紅,刀光泛碧。

    群豪緊握兵刃,瞧着兩人對刀。

     福公子見這樣一個衣着敝陋的黃瘦小兒,竟與自己府中的一流好手鬥了個旗鼓相當,心中又是詫異,又感有趣,負手背後,凝神觀鬥。

    突然間聞到淡淡的一陣脂粉香,眼光一斜,隻見馬春花已站在身旁。

    他挨近一步,伸過手去握住了她手。

    這時人人都注視着廳中激鬥,誰也沒來留心他二人,可是大庭廣衆之間,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親熱,畢竟是大膽之極。

    福公子沒将誰放在眼裡,馬春花卻是少女初戀,情濃之際,不能自已。

     王劍傑連劈數刀,胡斐都以巧妙身法避過。

    王劍傑竭力辨認他武功門派,始終捉摸不定,心想他自稱是胡一刀之子,雖聽父親說過胡一刀的名頭,但胡家刀法究竟是怎麼一般家數,是剛是柔?外門内家?卻是絲毫不知,但見這少年的招數忽而凝重如山,忽而流轉似水,與一般刀法全不相同。

     又鬥數合,王劍傑焦躁起來,心想自己在福公子府中何等身分,今日鬥一個小兒也要拆到數十招之外,若再糾纏下去,縱然将他殺了,也已臉上無光,當下刀法一緊,邁開腳步,繞着他身子急轉。

     要知王氏八卦門的“八卦遊身”功夫向是武林中一絕,當年王維揚曾以此迎鬥“火手判官”張召重。

    這一發足奔行,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于後”,待得敵人轉過身來,又早已繞到他的背後,自己腳下按着八卦方位,或前或後,忽左繞、忽右旋,不加思索,敵人卻給他轉得頭暈眼花。

    但若敵人不跟着轉動,他立即攻敵背心,敵人如何抵擋?确是十分巧妙十分厲害。

    王劍傑自幼在父親監督之下,每日清晨急奔三次,每次絕不停留地奔繞五百一十二個圈子,臨睡之時又是急奔三次。

    這功夫從不間斷,每天大圈子、中圈子、小圈子一共要繞三千餘轉,二十餘年練将下來,腳步全已成自然,隻須顧到手上發招便行。

     本來繞圈子時手上發掌,此時改用刀劈,但見他人影飛馳,刀光閃動,霎時間将胡斐裹在核心。

    胡斐乍逢勁敵,忙施展輕功閃躲,他身形靈巧,輕功又高,居然在刀風之中縱橫來去,避過了數十刀的砍削斬劈。

     馬行空看得大是驚奇,心中暗叫:“慚愧!前晚見到的瘦小人影原來是他,若非見到這個少年,焉能發覺商老太的毒心?隻是商家堡中卧虎藏龍并非别人,卻是這個黃瘦小孩,枉自我一生闖蕩江湖,到老來竟走了眼了。

    ” 一瞥眼忽然不見了女兒,又見徐铮也已不在廳中,微感溫怒:“如這等高手比武,一生中能有幾次見得?少年人真不知好歹,一溜子就去談情。

    日後成了夫妻,還怕談不夠麼?” 他哪知女兒雖然确是出去談情說愛,跟她纏綿的卻不是她的未婚夫婿。

     忽聽得當的一聲大響,火花四濺,胡斐與王劍傑雙刀相交。

    這一響之後,接着響之不已。

    原來王劍傑越轉越快,越砍越是淩厲。

    胡斐畢竟是年幼識淺,不明他刀法路數,到後來閃避不及,隻得舉刀還格。

    雙刀一交,王劍傑心中暗喜:“這小子武功雖然不壞,力氣究小,再砍幾刀,他兵刃非脫手不可。

    ” 當下一路急砍猛所,胡斐被迫硬接,五六刀過後,手臂震得漸感酸麻。

    商劍鳴的紫金刀頗為沉重,胡斐力小,使動時本已不大順手,這時更感吃力。

     王劍傑身材魁梧,胡斐的頭還及不到他頭頸,一個居高臨下,一個仰頭接招,強弱之勢更是懸殊。

    胡斐眼見不敵,突然靈機一動,将他一刀架開,跳出圈子,叫道:“且慢!”王劍傑與他本無仇怨,見他小小年紀,居然能接下自己數十招,心中動了愛才之念,說道:“好吧,你認輸便是,我就饒你一命。

    ” 胡斐笑道:“誰認輸了?你不過勝在生得牛高馬大,身材上占了便宜,那又算得什麼本事?你等一下。

    ”說着搬過一張長凳,往大廳中心一放,縱身上凳,叫道:“咱們再來比過。

    ”王劍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那算什麼?”胡斐道:“咱們話說明在先,你可不許踢動我的長凳,否則就算你輸了。

    ”王劍傑呸了一聲,道:“天下哪有這般比武法子?”胡斐笑道:“我人未長足,自是沒你高。

    你若不願,五年後等我長得跟你一般高了,再來決個勝敗。

    ” 胡斐平時聽平阿四談論他父親胡一刀的威風,隻道學得父親遺書上的武功之後,也可如父親一般所向無故,豈知一上手就給商老太扣住脈門,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好打。

    那還可說自己一時不防,這時跟王劍傑一動手,才知自己雖然刀法大勝于他,功力卻和他差得太遠,因而交代了這幾句話,就想乘機脫身。

     哪知工劍傑一來丢不起這個臉,二來自恃必勝,罵道:“小猴兒崽子,不踢你這凳又怎麼了?怕老爺劈不死你麼?”說着揮刀99向他腰間削去。

    胡斐橫刀一封,二人又交上了手,此時胡斐卻已高過了對方,他在長凳上奔左竄右,掄刀而戰,那凳子有五尺來長,王劍傑若再繞着轉動,轉的圈子太大,跟他二十多年來所練的圈子大小不同,這是熟練了的功夫,臨時改變不來,當下改使一套刀中夾掌、掌中夾刀的武功,要以剛猛的刀風掌力,将對方震下凳來。

    胡斐知他心意,不停縱躍竄避,不再硬接。

    王劍傑雖是專修八卦一門武功,但那八卦門中武功也甚繁複,單是刀法,就有大架、小架、内架、外架諸項變形。

    他刀法一變,左揮右削,專砍敵手下盤。

    胡斐躍起躲閃。

    王劍傑削得數刀,見胡斐又已躍起,不待他落下,跟着一刀貼凳橫削,收刀時自左向右拖轉,胡斐如落腳踏上長凳,一足非給削斷不可,要避過這兩削,隻有離凳落地。

     好胡斐,當真是計謀百出,眼見勢在兩難,突然伸腳尖在長凳左端用力一點,借勢上躍,那長凳摹地豎立。

    這一下真出其不意,砰的一聲,長凳翻上來的右端,正好撞中王劍傑下巴,勢道可還着實不輕。

    胡斐卻已站在豎起的長凳頂端,居高臨下,掄刀砍将下來。

    這一下變故甚是滑稽,旁觀衆人忍不住失笑。

     王劍傑大怒,揮刀砍了幾招,隻因胡斐在高,自己大處劣勢,也顧不得曾答應不動他的長凳,左腿飛出,踢翻長凳,跟着一刀“上步劈山”,向胡斐胸口剁去。

    胡斐人未落地,橫刀一架,借着他一剁之勢,竄出半丈,一俯身,左手舉起長凳,當作一條長形盾牌,以長凳擋架敵刀,右手的紫金刀卻一刀刀地遞将出去。

     王劍英見兄弟久戰不下,早已皺起了眉頭,旁觀衆人中陳禹、殷仲翔、古般若、馬行空等均是江湖好手,眼見戰局變幻,胡斐早已落敗,王劍傑卻始終拾他不下,均是暗暗稱奇。

     此時胡斐左凳右刀,兵刃上大占便宜。

    那長凳是紅木所造,甚是堅硬,被王劍傑連砍幾刀,卻砍之不斷。

    胡斐躲在凳後,反而不住搶攻。

    王劍傑罵道:“小猴兒,老爺叫你知道厲害!”猛地裡一招“上歪門”,揮刀斜砍,登的一聲,一刀砍中在凳正中,豈知這一下使力太強,刀刃深入凳内,回手一拔竟然拔不出來。

    他正要加力回奪,突見紫光一閃,對手的刀尖已刺向自己小腹。

    這一招猶如流水行雲,來得好快,王劍傑一驚,隻得撒手放刀。

    但他明明已經得勝,被這小孩胡混奪去兵刃,心中焉肯甘服?當即空手進擊,這位八卦刀名家竟要以一雙肉掌挽回臉面。

     隻見他點打戳拿,劈擊壓撞,雙掌在刀縫中搶攻而前,威勢竟是不下于使刀之時。

    胡斐力弱,挺着一隻笨重的長凳,如何能與他輕捷的空手相敵? 眨眼間連遇險招,拍的一響,肩頭被他一掌擊中,險些跌倒。

    旁觀衆人一齊叫了起來。

     胡斐忍住疼痛,左手将長凳一送一放,随即抓住凳面上的單刀刀柄,右足在凳上猛踢一腿,長凳離刀,向王劍傑撞去。

    王劍傑見他拼鬥不依常法,一味胡混,大有相辱之意,心中越怒,雙掌疾向長凳劈去。

    這長凳先前已受刀砍,再加掌力一震,喀喇一響,登時斷為兩截。

    胡斐卻已雙刀在手,着地卷來。

     王劍傑空手對雙刀,絲毫不懼,右手拿,左手鈞,突然間胡斐驚叫一聲,左手刀已被他夾手奪去。

    王劍傑将鋼刀往地下一摔,仍是空手對刀。

    他在掌法上浸淫二十餘年,使将出來果然淩厲已極。

    商寶震在旁瞧得又是沮喪又是喜歡,沮喪的是自己自幼苦學,隻道已窺堂奧,但與這位師叔相較,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練到他這樣的功夫,喜歡的是本門武功如此神妙,隻要不斷修習,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猛聽得王劍傑暴喝一聲:“去!”胡斐紫金刀脫手飛出,忙向後躍開。

     王劍傑雙掌一并,排山倒海般擊将過來。

    胡斐眼見抵擋不注,情急智生,忽地指着他哈哈大笑。

    王劍傑給他笑得莫名其妙,收掌不發,楞了一楞,罵道:“小子,你笑什麼?”胡斐笑道:“我幫手來啦,不再怕你們這許多大人齊心合力欺侮我一個孩子。

    ”王劍傑一愕,自忖:“我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跟這小鬼頭一般見識,到底該是不該?”胡斐笑道:“我這就接我幫手去,你們都在這裡等着,可别害怕了逃走。

    ”乘着王劍傑遲疑未定,急步向廳門走出,便想乘機溜開。

     商老太已拾起紫金八卦刀,縱上攔住,喝道:“小雜種,你想逃麼?” 可是她知這小孩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卻也不敢十分逼近。

     就在此時,忽聽得遠處馬蹄聲響,急馳而來。

    靜夜之中,蹄聲異常清晰,本來快馬狂奔,蹄聲繁密,也是常事,但說也奇怪,這匹馬落蹄之聲猶如急雨,得得得得,得得得得,比兩匹馬同時奔跑的蹄聲還更緊密。

    廳上諸人多半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鋼刀快馬,原是家常便飯,但聽得蹄聲截然有異,不禁臉上均現詫異之色。

    霎時之間,那馬已奔到了堡前,但聽莊丁呼叱聲,堡門推開聲,莊丁翻跌聲,兵刃落地聲接着響起。

    衆人愕然相顧之際,廳口已多了一人。

     蹄聲初起是在三數裡外,但頃刻之間,此人已闖進堡來,現身廳口,其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真是罕見罕聞,堡中一聞警訊,便要轉個禦敵的念頭也來不及,别說分派人手了。

    群豪聳動之下,目光一齊注視在來人身上。

     隻見那人五十歲左右年紀,穿一件腰身寬大的布袍,上唇微鬓,頭發已現花白,中等身材,略見肥胖,笑吟吟的面目甚是慈祥,右手攜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

    瞧他模樣,就似是一個鄉下的土财主,又似是小鎮上商店的掌櫃,随口就要說出“恭喜發财”的話來,雖然略覺俗氣,卻是神态可親,與進堡時那股剽悍淩厲的勢道全不相符。

     胡斐說有幫手到來,原是信口開河,隻盼衆人一個不提防,就此溜走,豈知事有湊巧,剛好有人趕進堡來。

    他乘着衆人群相注視那胖子之際,繞到各人背後,慢慢走向廳門。

     但旁人一時忘記了他,商老太可沒忘記,她隻在胖子初進來時瞧了一眼,目光始終不離胡斐,見他要逃,立時厲聲喝呼,縱身而前,伸掌往他背心拍去,這一掌正是八卦掌絕招之一的“背心釘”,隻要拍中了,當場要叫他骨斷髒裂,嘔血而死。

    那胖子見她以如此毒辣手法對付一個孩子,“噫”了一聲,正要出手相救,卻見胡斐身形一動,左手倒鈎,帶着她手掌往旁一甩,便将這記絕招化解了。

    商老太一個踉跄,跌出三步方才站定。

    那胖子見胡斐瘦瘦小小的一個孩子居然有此武功,大是驚奇,不由得連連向他望了幾眼。

     王劍英見了這個胖子,依稀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抱拳說道:“尊駕高姓大名?暮夜光臨,有何見教?”那胖子抱拳還禮,說道:“不敢,兄弟姓趙。

    ”王劍英猛地省起,說道:“啊,原來是紅花會趙三爺光臨,真得恕小弟眼拙。

    ”群豪一聽,眼前此人竟是紅花會的大頭領千手如來趙半山,無不聳然動容。

     六年前紅花會英雄火燒雍和宮,大鬧紫禁城,乃是轟動武林的大事,天下皆知(請參閱拙作《書劍恩仇錄》)。

    此後紅花會便默默無聞,江湖上傳言,群雄豹隐回疆,不料趙半山突然在此出現。

    王劍英年輕時曾在漂局中見過他一面,但事隔二十餘年,趙半山早已非複舊時容顔,因此初見面時竟然難以憶及。

    此時他加倍留神,滿臉堆歡他說道:“趙三爺是一人前來山東,還是紅花會衆位英雄一齊出山了?先父生前常提及紅花會衆位英雄,好生記挂。

    ” 趙半山性子慈和,胸無城府,跟誰都合得來,随口答道:“是小弟一人有點私事,來到山東。

    請問令尊是……”王劍英聽得他隻有一人,放下了一大半心,暗道:“若是他會中兄弟傾巢而出,在這裡撞見了可不好辦。

    ”于是答道:“先父是鎮遠镖局……”趙半山接口道:“啊,原來是王老镖頭的賢郎,怎麼老鑲頭仙遊了啦?”臉上神色黯然,卻是真正的難過。

    王劍英道:“先父已去世五年了。

    這是舍弟劍傑。

    ”他轉頭向王劍傑說道:“趙三爺太極拳、太極劍、暗器功夫,三絕天下無雙,今日真是幸會。

    ” 他正要替各人引見,王劍傑心直口決,已接口道:“這位陳兄也是太極門的,兩位本來相識麼?”說着向太極手陳禹一指。

     趙半山“哼”了一聲,慈和的臉上登時現出一層黑氣,向陳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行到頭,細細打量。

    陳禹見他臉色忽變,微覺局促不安,給他這麼一瞧,更是尴尬,趙半山攜來的女孩突然伸手指着他,大聲道:“趙叔叔,就是他,就是他!”聲音尖細,語聲中充滿了憤怒。

     陳禹見這小女孩膚色微黑,臉上滿是痛恨之色,自己卻從未見過,當下轉過頭向王劍傑道:“趙三爺是南派溫州太極門,兄弟是直隸廣平府太極門,我們是同派不同宗。

    趙三爺是我們前輩,兄弟向來仰慕得緊。

    ”說着走近身去,抱拳為禮,神色甚是恭謹。

     哪知趙半山宛如不見,雙手負在背後,對他不理不睬,轉身向王劍英道:“王兄,兄弟今日來得魯莽,先向各位謝過。

    ”說着團團作揖。

    衆人連忙還禮,都道:”好說好說,趙三爺太客氣了。

    ”隻把陳禹氣得半身冰涼,拱着的手一時放不下來,僵在當地,心道:“我幾時得罪你了?你名頭雖大,難道我當真怕了你不成?” 王劍英指着胡斐道:“這位小兄弟跟我弟妹有點過節,那也是他上代結下來的梁子。

    現下我師弟人也過世多年了,我們沖着趙三爺的金面,這件事揭過不提。

    大家罷手如何?”說着哈哈大笑。

    原來他與商劍鳴向來不和,本就無意為他報仇,此時更想賣趙半山一個好。

    趙半山愕然不解。

    商老太卻已叫了起來,罵道:“什麼趙半山,趙一山,到得商家堡來,誰都别想撒野!” 趙半山道:“王兄說的是什麼,小弟可不明白。

    ”王劍英道:“我這弟妹是婦道人家,趙三爺别理會她。

    來來來,小弟借花獻佛,敬趙三爺一杯。

    ”說着便去斟酒。

     胡斐知道再說下去,自己的謊話立時就要拆穿,于是大聲說道:“趙三爺,這些飯桶吹牛,那也罷了。

    他們卻說紅花會個個都是膿包,又說八卦掌的功夫天下無敵,說他們門中的老英雄單憑一柄八卦刀,打敗了紅花會所有人物。

    小的聽不過了,因此出來訓斥。

    他們卻偏生不服,跟我動手。

    趙三爺,你說氣人不氣人?這個理要請你來評一評了。

    ” 趙半山全不知他們争些什麼,但當年王維揚曾和紅花會對敵,這件事卻是有的,紅花會也沒憑武力勝他,隻是使計逼得他服輸,想來王劍英、劍傑兄弟說起此事時,定是誇他父親英雄了得,那也是人情之常,于是便笑了笑,說道:“王老镖頭武功高強,我們衆兄弟個個都是十分佩服的。

    ”突然間目光如電,射向陳禹,說道:“陳師傅,請你跟我出去,咱們借一步說話。

    ” 陳禹心中一凜,說道:“在下和趙三爺素不相識,不知有何吩咐?這兒各位朋友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有話就請在此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