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披毛戴角 魔窟陷貞娃 懲惡除奸 妖徒遭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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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

    存身所在是一個畝許方圓的石洞,當中一個石座上坐着一個瘦長青臉、突眼鷹鼻的道人。

    座旁有兩個短石幢,上首兩枝粗如人臂的大蠟燭,光焰強烈,照得合洞通明、左右侍立着三個妖徒,年紀雖有長幼,卻是一律道童打扮,個個橫眉豎目,滿臉厲氣,兇惡非常。

    地面滿鋪錦茵,其餘陳設也頗華麗。

    先見的三妖童已經伏跪地上,不住哀聲求告。

    自己和绛雪,就在道人身側立定。

    其徒如此,其師可知。

    既将自己攝回,料非善地。

    無奈妖人精通法術,适才隻聽聲音,人還未見,便被攝來,想逃想死恐俱無用。

    那黑熊情形更令人懸心。

    身落人手,隻有聽天由命,相機應付,反倒膽壯起來。

    正尋思間,中坐妖道忽朝三妖童獰笑道:"你們才脫皮毛幾年,便想背我妄為,豈非找死?如今真贓實犯,還有何說?誰起的意?這兩女何處弄來?快說實話,我好分别處治。

    "三妖童看出妖道全沒絲毫憐惜,吓得渾身抖戰,隻将頭連叩,不敢出聲。

    妖道笑道:"照此看來,你這三個孽畜都是安心背叛了。

    這倒省事,不用我再問口供了。

    "說罷,目閃兇光,青森森一張醜臉倏地往下一沉,怒喝:"申武将我旗、劍和他們原披的皮毛取來,先按我家規從重處治之後,如法施為。

    "上首一個妖童立即應諾,往座後石坡上面小門内跑去。

     那首先起意想要霸占二女的一個,自知再不搶在前頭強辯,決無幸理,首先急喊道:"師父且慢下手,容弟子從實禀告。

    "妖道冷笑道:"翟度,衆弟子中,你和申武最得我的器重,居然也敢叛我?如有半句虛言,莫怨師父狠毒。

    "說時,申武已經背插小幡,左手拿長劍,右手拿蟒鞭走來。

    那名字叫翟度的妖童趕緊答道:"弟子等三人帶了新收獸奴出獵鹿腎,與師父下酒,因見鹿肉肥嫩,便割了些在林中生火烤吃。

    已經割了五條鹿腎,想再得一條便回,命獸奴獨往搜尋。

    去了好一會,連催兩次才回,偏又弄回一隻死公鹿。

    那鹿脊肉要生割吃才味鮮,他擒鹿有師父傳的法術,隻要見到便能生擒回來。

    起初弟子等割鹿肉時,他竟把頭偏開不看,好似嫌那鹿死得太慘,所以預先将鹿打死,再行抱回。

    這樣假仁假義,異日怎配做師父的徒弟?談飛看他可惡,剛拿鞭打他,這兩美女忽然跑來。

    談飛和屠三彪商量,要瞞了師父,尋一山洞藏起,得空便往取樂。

    弟子再三勸說,師父神目如電,決瞞不過,還是擒回獻上,聽師父發落的好。

    正在商量,這兩美女竟用弩箭射人,沒射中想逃,吃弟子行法阻住。

    又想回刀自殺,也吃奪過,師父就駕到了。

    此是實情,如有虛言,甘受加重處罰。

     "邊說,邊拿眼望着旁立的申武,似有求助之意。

     話才住口,談、屠二妖童聽他倭罪于人,尤其談飛素常畏師如虎,是首先勸阻之人,各自情急,剛喊得一聲:"冤枉呀!"申武和翟度在妖徒中性最兇殘,平日同惡相濟,交情最深,上來便看出師父意有偏向,所以問供分别首從。

    翟度一說,妖道面色稍轉,更知有了生機,樂得相勸。

    明知所說不實不盡,居心袒護。

    見談、屠二妖童極口喊冤,如何肯容他們分辯,沒頭沒臉,揚手先是幾鞭打下,然後厲聲喝道:"我侍師父祭煉仙法,剛下法台,不久便得獸奴搖晃法牌,傳警告急。

    師父疼愛徒弟,恩重如山,因你三人沒有告急,反是獸奴傳警,還當你們遇甚仇敵失陷,連忙趕去。

    誰知竟敢背叛師尊,隐藏美人。

    師父到時,正聽你兩個在調戲美女,招手喚她們過去。

    翟師兄面帶愁容,坐在那裡,分明因你們兩個人法術是他代師父傳授,平時情分太深,不忍舉發。

    又恐師父明察如神,日後連累到他,故此為難。

     師父和我俱曾耳聞目睹,還敢說冤枉麼?"說罷,見妖道沒有攔阻,乘機又是刷刷刷十幾蟒鞭。

    二妖童疼得滿地亂滾,氣喘不出,心膽皆裂,哪裡還能開口。

    其實談飛并未開言,因是打完黑熊便立向翟、屠二人身側,本心還想勸阻,不料申武硬把他與屠三彪拉在一起。

    翟度刁猾兇頑,盡管首先起意,一見談飛膽怯,便留了一份心,把話收住,準備二女如順己意便以大師兄身份,分一個與二人共樂,自己卻吃獨食,硬占一個。

    二人如若膽小,便割愛獻回讨好,日後再打主意向師父明求,一樣有望。

    色迷心竅,正打主意,沒有開口,妖道便率申武趕到,一齊攝回。

    這時一聽,竟是黑熊鬧鬼,暗中破壞,不禁痛恨。

     妖道雖然禦下殘酷,因翟度是大徒弟,又性情相近,平日最為得用,本就有了兩分寬容。

    吃申、翟二妖徒一說一打,再想起适才眼見之事,本就耳軟信讒,立為所愚。

    兇眉揚處,厲聲喝道:"翟度雖未叛師,知情不舉,還不如那新收的獸奴蕭玉。

    申武可将他吊起,打他四十蟒鞭。

    再将屠、談二孽畜依法施刑之後,重披皮毛,再服三年苦役。

    如不服罪,即受煉魂之誅,永世不得超生。

    "屠、談二妖徒先前還想忍痛求恕,及聽到末兩句,再一多口求告,不但不能減罪,反而生魂要被妖道收去,永受苦難。

    知道妖道兇殘,哪裡還敢分辨。

    枉自冤憤填膺,暗中切齒,心魂皆顫,隻做聲不得。

    申武領命,裝模作樣轉過身去,先朝翟度厲聲喝道:"我代師父行刑,須怨不得我。

    "翟度諾諾連聲,先向妖道謝了師恩,然後立起退到洞的中央。

    洞頂原有兩根帶鍊鐵環,由上懸下。

    翟度輕輕一縱,便到了上面,雙足套入環裡,頭下腳上,淩空懸着。

    申武随拔背幡,口誦妖咒,朝上指了兩指,翟度全身衣服立即全光。

    那兩鐵環也由大而小,緊束腿腕之内。

    申武暴喝一聲,揚起蟒鞭就打。

    這還是妖道處治門徒最輕微的刑法,旁觀已是驚心。

    鞭系蟒尾制成,甚是厲害,一打下去,立即紫腫拱起。

     翟度隻管慘聲高叫,申武依舊揚鞭亂打。

    一會四十下打過,翟度已經血肉橫飛,暈死過去。

     申武跪禀用刑完畢。

    妖道吩咐拖向後洞,任其自醒,不許徇情取藥醫治,以戒下次。

     二女方覺稍出惡氣,申武又在厲喝:"你兩個孽畜,還用人服侍麼?"屠、談二人知難躲脫,适才兇焰已全消盡,宛如待死之畜,眼含痛淚,照樣向上謝師恩,戰兢兢走到環下,稍慢得一慢,便各着了兩蟒鞭,吓得慘叫連聲,連跌帶滾,縱到上面,各把雙足投向一環以内。

    申武将幡一指,環縮更緊,二人立似殺豬般慘叫起來。

    申武怒罵:"膿包孽畜,也配在師父門下。

    "邊喝邊打。

    每打暈過去,申武将幡一指,便即還醒,醒後又打。

    約打了百十下,死後還魂好幾次。

    二女見此慘毒,自是暗中稱快。

    誰知打完放下,還有花樣。

    二人放下時,已是皮糟肉爛,周身紫腫,俯伏地下,不住慘哼,哀告:"師父大發鴻恩,就這樣變畜生吧。

    "妖道坐在上面,喜孜孜斜睨二女,連話也未應。

    申武已從身畔取出兩妖符。

    另外還有兩個矮妖童,早取來一狼一豹兩張獸皮,旁立相侍。

    申武又用劍尖挑起兩符,張口噴出一股碧焰。

    符便化為兩幢綠火,各将二人籠罩,随即立起。

    眼看身上肌肉全數平複如初,和未受傷時一樣。

    二人反倒牙齒作對兒厮顫,格外害怕起來。

    一會綠火消去。

    申武念念有詞,将幡一指,便有無數火針飛起,朝二人身上撤下,釘滿全身。

    約有半盞茶時,火針飛回,随着針眼往外直流鮮血,晃眼成了一個血人,從頭到腳不見一絲白肉。

    先還面色慘變,咬牙忍受。

     血出以後,終于忍受不住,往後便倒。

    兩矮妖童早搶向二人身後,張開獸皮等候,未容倒地,縱身迎上,接住由後朝前一包。

    跟着朝每人背上一腳踹去,趴跌在地。

    申武持幡一陣亂劃,獸皮逐漸合攏,将二人全身包沒,合成整個,化為一狼一豹,死在地上。

    由二矮妖童抓住尾巴,倒拖出去。

     二女因恨妖童刺骨,覺其孽由自作,死不足惜。

    及等事完,二人化身為獸,忽悟所見黑熊實是人所變,心中方一急痛。

    妖道忽喊:"喚兩少女近前問話。

    "二女知道害怕無用,一鼓勇氣,不等招呼,便不約而同,雙雙走上前去,朝妖道拜了一拜,齊問道:"我二人都是俗女凡人,仙人将我們帶到此地,有何見教?"妖道本愛二女美貌,又見是上好資質,也不細問來曆,開口便問二女願入門下不願。

    绛雪性較瑤仙還要剛烈,首先抗聲答道:"大仙師徒俱是男子,我等俱是女流,彼此都有不便。

    況且我姊妹原因父母雙亡,被仇家逼迫,逃将出來,原意往四川投親,本無出家之心。

    大仙要我們這無知凡女有何用處?即令勉強拜師,也難領悟玄機。

    但求将我二人釋放,感恩不盡。

    "妖道聞言,隻把醜臉一沉,旋又笑問瑤仙:"你呢?"瑤仙自從逃出,日久飽曆險阻之餘,漸生悔心;又見妖道師徒都是極惡窮兇一流,一雙鬼眼不時斜望自己,洞中并無女子,強擄到此,定有邪念。

    心想:"蕭逸當初,不過不好意思公然說出拒婚的話,蕭、黃兩家又未過禮行聘,全是母親蓄志尋仇,才鬧出許多事故,終于報應臨頭,害人害己。

    隻為自己洩忿,也不想想事有多難,臨終還要用盡權謀,誘激苦命孤女代行未完之志;更恐陰謀不濟,又用種種詭計把蕭玉、绛雪一齊饒上。

    如非仇人量大寬容,日前和绛雪兩番行刺,早已身受村規處治,火燒慘死。

    今日身陷妖窟,還不是亡母臨死一念之差,贻毒所緻?妖邪何等兇殘,卧雲村桃源樂土如被知曉,必有奇禍。

    即使蕭逸父子可惡,餘人何辜?何況還有上代墳墓在彼。

    自己所行如對,何緻有此結果?如再造孽,遭報必還更慘。

    難得妖道沒有細問來曆家鄉。

    "惟恐绛雪隻圖報仇,答應拜師,洩了卧雲村底細,惹出滅村之禍。

    一聽這等說法,正合心意。

    見妖道轉問自己,立即借話遞話道: "小女子姊妹二人,因由昆明故鄉往四川投親,誤信人言,錯走水路,展轉來此,迷路入山,不料被大仙帶來。

    隻乞開恩釋放,自行覓路回去,實實不願學道。

    " 妖道聞言冷笑道:"我天門教下收徒最是不易。

    每收一個,先要披上皮毛,身為獸奴三年。

    期滿之後,再殺一親人,以信無他,方可複體還原,收歸門下,從此從我學道,修為長生不老。

    近年先妻天門夫人為峨眉群小所傷,兵解仙去。

    特地隐居此山,祭煉仙法為她報仇。

    因感寂寞,久欲收一二女弟子陪侍枕席。

    一則修煉太緊,無此閑心;二則美質難得。

    今見你二人資質俱都不惡,方始垂青,帶回本山。

    這等曠世難逢的仙緣,怎倒說出不願的話來? 這裡生人一到,永無離去之日。

    如換常人,一語違犯,早已生被嚴刑,死受煉刑之苦了。

    念你們無知,姑從寬恕。

    我教下法令雖極嚴厲,但我生平在舊規以外,從不強人所難。

    現有三條路走:一是拜在我門下,照衆人舊例,披毛戴角,身為獸奴,日受門人驅策,苦役三年,期滿見無二心,再行立功,複體為人,傳我道法;第二是拜門之後,即侍枕席,我便特降殊恩,免去三年獸役之苦;第三,兩俱不願,立即殺死,将生魂收去,煉我仙法,永世沉淪,日受煎熬,其苦勝于百死。

    至于想死想走,卻由不得你們。

    "話未說完,绛雪早已憤填胸臆,明知妖法厲害,逃必無望,但還以為人死即完,鬼乃無形之物,來去由心,有甚苦難?誤當妖道恫吓,惟恐吃妖法迷住,受了污辱,妄想激怒妖道,任其殺死,拼着一命,落個清白。

    立即"賊妖"、"狗盜",破口大罵不止。

    瑤仙适才尋死,嘗過味道,知自殺定然無望。

     因妖道有法外并不勉強之言,如拼吃苦為獸,尚可免去污辱,并得與那幻成黑熊的人相聚一起,好打脫身主意。

    正想如何措詞,不料绛雪破口亂罵,知她求死心切。

    本來誓同生死,怎可獨後、暗忖:"能求一死,倒也幹淨。

    "也跟着怒聲斥罵起來。

    不過瑤仙據理指斥,隻說修道人不應如此行為,我姊妹身雖女子,視死如歸,殺剮任便,決不順從,好似在和妖人講理。

    绛雪卻是亂跳亂罵,直斥妖道邪惡,日後必伏天誅,五雷碩頂,句句都是犯忌的話。

     這妖道便是天門嶺的天門神君林瑞,生平為煉妖法傷生最多,也曾害過一個婦女,并不十分貪戀。

    加以複仇心切,日夕祭煉妖法,本來無意及此。

    也是二女大難臨頭,一見面硬被看中。

    妖道人雖殘酷,卻有特性。

    說話也是出口便算,永無更改。

    以為女流膽小,先拿門徒示威,大肆刑毒,使知害怕,然後婉言開導,不患不肯順從。

    不料都是一般烈性,不但不畏刑殺,連那煉魂之慘也非所計。

    當時就殺死收魂,心又不舍。

    一看左右門人俱都低頭閉目,如不聞見,知衆門人怯于兇威,恐他不可收場,遷怒刑責,未奉師命,又不敢退将出去。

    雖然敬畏惟謹,保不住暗中腹诽。

    绛雪又越罵越兇,不禁怒上加怒。

    因二女中瑤仙更美,态度又較好些,想了想,決計拿绛雪作個榜樣。

    倏地依眉倒豎,怒喝:"賊婢竟敢無禮!申武急速與我吊起,聽候施刑。

    我先叫你讨饒都難。

    "随說手朝二女一指。

    绛雪明知就死也必要受許多苦楚,聞言并不害怕。

    冷不妨将身一縱,想和妖人拼命。

    耳聽:"賤婢不得無禮!"把手一揚,那洞頂鐵環便飛将下來,由頭上套下,緊束腰間,往上吊去。

    再想罵時,隻管将口連張,用盡氣力,隻不出聲。

     申武回身再指鐵環去吊瑤仙時,林瑞忽說:"此女尚還可恕,不妨少待。

    "瑤仙見绛雪已經高高吊起,剛哭喊得一聲:"绛妹,你死我不獨生。

    "也吃妖道将手一指,休說哭喊不出,連身都被定住,寸步難移。

    申武随即跪請:"用何刑處治賤婢犯上之罪?"妖道看出二女不但性情貞烈,并且姊妹情重,有異尋常,一死同死。

    偏生绛雪辱罵太毒,過損威嚴,不能不加懲處。

    心想:"隻使略受點刑,好使另一個觸目驚心,一個受苦不過,隻要服順便住。

    "便向申武喝道:"此乃凡女,受刑立死,但我還有用她們之處。

    先打四十蟒鞭,看服不服,再聽吩咐。

    "申武領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