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回 悔過輸誠 靈前遭慘害 寒冰凍髓 孽滿伏冥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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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正在惶急,二娘眼力更尖,聽到第三聲鬼叫,已覺出有些不像,跟着人已循聲追到坡前。

    一低頭望見坡下雪凹中站定一個男子,定睛一看,正是蕭元。

    知他心懷不善,不由又驚又怒。

    剛喝得一聲:"原來是你裝鬼吓我!"畹秋已經趕到身後,相隔尚有兩丈左右。

    也是因為雪中久立,仗着平日教愛女武功,沒有間斷,雖不似蕭元那等通體僵硬,也是身寒手凍,冷得直抖,腳走不快。

    繞過去時,兩手正揣向懷中取暖,準備到時,好下辣手傷人。

    身未趕到,聞得蕭元低叫,方怪他性急,又遙見二娘不曾吓倒,便料要糟。

    不顧僵足疼痛,把氣一提,飛跑趕去。

    還未到達,便聽二娘出聲喝罵。

    凍腳硬跑了一程,又在發痛。

    知道蕭逸一聽見,立即身敗名裂,休想活命。

    趕近下手,萬來不及。

    一着急,恰好适才準備帶來爬樓的套索,因恐凍硬不受使,揣在胸前,以備應用,一直沒有取下,活口套索也打現成。

    手正摸在上面,忽然急中生智,握緊索頭,手一伸,全盤取出。

    說時遲,那時快,畹秋隻一轉念間,二娘這裡想起三奸,畹秋是個主謀,蕭元在此,畹秋想必同來,否則隻他一人,無此大膽,心中一害怕,剛想喊人,隻喊得一個"有"字,畹秋驚急交加,早運足全身之力,把手中套索甩将出去。

    二娘惶駭驚叫中,微覺腦後風生,面前一條黑影一晃,跟着頸間微微一暖,咽喉緊束,被人用力勒住,往後一扯,身便随着跌倒在地,兩眼發黑,金星亂冒,立即出聲不得,氣悶身死。

    畹秋更不怠慢,跟着跑過,見二娘兩眼怒瞪,死狀甚慘。

    側耳一聽,蕭逸所住樓上,絲毫沒有動靜,料未聽見。

    見景生情,又生奸計,恐二娘少時萬一遇救回生,先點她的死穴。

    一看蕭元尚在坡下,凍得亂抖,雙手不住搖動,也不上來相助,氣得暗罵廢物,也不再看他。

    徑将索頭往祭桌前一株碗口粗細的高大毛竹梢中擲穿而過,縱身上去,一手握住橫枝,一手将索頭從斷竹梢上穿回,雙足倒挂,探身下去,兩手拉繩,将屍首提到離地一人來高,懸在竹竿之上。

    再把另一頭放松,與套人那頭結而為一。

    然後用身帶之刀,切斷餘索,縱身下地,将祭桌上供菜香燭,一齊翻倒砸碎,狼藉雜呈,作為惡鬼顯魔,取了二娘替代。

     一切停當,再看蕭元,仍然呆立原處,滿臉愁苦之容。

    疑心他為自己狠心毒手所懾,益發有氣,獰笑一聲,說道:"你甚事不問,還差一點誤在你的手裡。

    如今事完,還不快走,要在這裡陪這婆娘一同死麼?"蕭元見她目射兇光,臉上似蒙着一層黑氣,不禁膽寒,上下牙捉對厮打,結結巴已顫聲說道:"我、我、我……凍、凍、凍、凍……壞了,如今手腳全不能動。

    好妹子,莫生氣,千萬救我一救。

    "畹秋才知他為寒氣所中,身已僵木,難怪适才袖手。

    一想天果奇冷,自己一身内外功夫,來時穿得又暖,尚且凍得足僵手戰。

    做了這一會事,雖然暖和了些,因為勉強用力,手足猶自疼痛,何況是他。

    便消了氣,和聲問道:"你一步都不能走了麼?"蕭元含淚結巴答道:"自從來此,從未動過。

    先隻覺得心口背上發冷,還不知周身凍木,失了知覺。

    自妹子說完走後,裝鬼叫時,仿佛氣不夠用,勉強叫了一聲。

    這婆娘走來,我想将她打倒,一擡手才知失了效用,但還可稍微搖動。

    這賤婆娘死不一會,覺着眼前發黑,更連氣都透不轉,哪能移動分毫呢,恐怕中了寒疾,就回去也非癱不可了。

    "說罷,竟顫聲低哭了起來。

    按畹秋心理,如非還有一個魏氏,再将蕭元一齊害死,更是再妙不過。

    知道人不同回,魏氏必不甘休;置之不理,更是禍事。

    但人已不能走動,除背他回家,還有何法?想了想無計可施。

    又見蕭元神态益發委頓,手扶坡壁,似要直身僵倒,再不及早背回,弄巧就許死在當地。

    萬般無奈,隻得忍氣安慰他道:"你不要怕,我和你患難交情,情逾骨肉,說不上男女之嫌了,趁此無人,背你回去吧。

    "蕭元已不能出聲,隻含淚眨了眨眼皮。

    畹秋估量遲則無救,不敢怠慢,忙縱下去一看,身凍筆直,還不能背。

    隻得伸手一抄,将他橫捧起來,邁步如飛,先往蕭元家中跑去。

     魏氏早将蕭玉、蕭清兩子遣睡,獨自一人倚門相待。

    夜深不見丈夫回來,恐怕萬一二人事洩,明早便是一場大禍。

    村中房舍,因為同是一家,大都背山濱水,因勢而建,絕少庭院。

    魏氏獨坐房中,守着火盆懸念。

    忽覺心煩發躁,神志不甯,仿佛有甚禍事發作之兆。

    心中正在憂疑,便聽有人輕輕拍門,知是丈夫回來。

    不禁笑自己作賊心虛,疑神疑鬼。

    趕出開門一看,見是畹秋把丈夫抱回,人已半死,不由大驚,不顧救人,劈口先問:"他被蕭逸打傷了麼?"畹秋見她還不接人,越發有氣,眉頭一皺,答道:"是凍的。

    大嫂快接過去吧。

    " 魏氏才趕忙接過,抱進房去。

    畹秋面上神色,竟未看出。

    一同将門關好,進了内屋,将蕭元放在床上,忙着移過火盆,又取姜湯、熱水。

    畹秋說出來太久,恐妹夫醒轉尋人,要告辭回去。

    魏氏見丈夫一息奄奄,哪裡肯放,堅留相助。

     畹秋雖不似蕭元委頓,卻也冷得可以,乍進暖屋,滿身都覺和暢。

    心想:"回家還得在風雪中走一兩裡路。

    他夫妻奸猾異常,此時如若走去,縱不多心,也必道我薄情。

    不如多留些時,看他丈夫受寒輕重,妨事不妨,也好打點日後主意。

    反正丈夫素來敬愛自己,昨晚和愛女商量好,假裝母女同榻,叫他往書房獨睡,并未進來。

    今晚叫他再去書房一晚,雖然詞色有些勉強,女兒已大,也不會半夜進房。

    大功告成,人離虎穴,還有何事可慮?"便答應下來,相助魏氏。

    先取姜湯與蕭元灌了半碗,身上冷濕長衣脫了下來,披上棉袍,用被圍好,将腳盆端至床前。

    正要撫他洗腳,蕭元人雖受凍,心卻明白,上床以後,見魏氏将盆中炭火添得旺上加旺,端到榻前,知道被火一逼,寒氣更要入骨,心裡叫苦不疊,口裡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人略緩過一些,面色被火一烤,由灰白轉成豬肝色,一股股涼氣由脊梁骨直往上冒,心冷得直痛。

    三十二個牙齒,益發連連厮打,格格亂響。

    外面卻熱得透氣不轉,周身骨節逐根發痛。

    正在痛苦萬分,見魏氏又端了一大盆熱水過來,知道要壞,勉強顫聲震出一個"不"字。

    魏氏隻顧心痛丈夫,忙着下手,全未留神。

    畹秋見他神色不對,又顫聲急喊;同時自己也覺臉上發燒,雙耳作痛。

    猛想起受凍太過,不宜驟然近熱。

    照他今日受凍情形,被熱氣一攻,萬無幸理。

    但是正欲其死,故作未見未聞,反假裝殷勤,忙着相助,嘴裡還說着極關切的活,去分魏氏的心。

    可憐蕭元枉自心中焦急,眼睜睜看着愛妻、死黨強迫自己走上死路,出聲不得,無計可施。

    等他竭力震出第二個"不"字,身子已被魏氏強拗扶起。

    蕭元身子凍僵,雖入暖房,還未完全恢複,背、腿等處仍是直的,吃魏氏無意中一拗,畹秋從旁把背一推扶,奇痛徹骨,不禁慘叫起來。

    魏氏又将他凍得入骨的一雙冰腳,脫去鞋襪,往水盆裡一按。

    蕭元挺直的腿骨,又受了這一按,真是又酸又麻,又脹又痛,通身直冒冷汗,哼聲越發慘厲。

    魏氏聽出聲音有異,剛擡頭觀看,忽見腦後一股陰風吹來,桌上燈焰搖搖不定,似滅還明,倏地轉成綠色,通體毛發根根欲豎。

    心方害怕,接着便聽畹秋大喝一聲:"打鬼!"身由榻沿縱起,往自己身後撲去。

    同時蕭元一聲慘叫,手足挺直,往後便倒,雙腳帶起的熱水,灑了自己一頭一臉。

    魏氏本就虧心,吓得驚魂皆顫,一時情急,徑往丈夫床上撲去。

    一不留神,又将腳盆踢翻,盆中水多,淋漓滿地,魏氏也幾乎跌倒。

    爬到床上一看,丈夫業已暈死,不由抱頭痛哭起來。

    哭不兩聲,耳聽畹秋喚道:"大嫂,哭有甚用?救人要緊。

    " 魏氏用模糊淚眼一回看,油燈依舊明亮,畹秋隻面上氣色異常,仍然好好地站在身側。

     哭問:"妹子,驚叫則甚?"畹秋獰笑道:"可恨雷二娘,因賤婢野死以前曾對她說,那雙舊鞋曾交你棄入江中,定是我三人同謀,由你偷偷放落她兄弟箱内。

    以死自明,留有遺書,向丈夫告狀。

    她本想追出救她,多虧我伏身門外,将她堵住,逼出遺書。

    原已和我們同黨,近日她想嫁給蕭逸,人家不要,日久變心,想給我三人和盤托出,快要舉發,被我看破。

    昨晚乘雪夜與大哥同往,探了一回,未知底細。

    因事緊急,今晚本想我一人前往,大哥好心,恐我獨手難成,定要同往,将她除掉。

    到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