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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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晉軍于淝水之戰大獲全勝,同時記起宋悲風說的,邊荒集已被燒成廢墟。

     另一個令他驚怵的念頭湧起,問道:“劉裕有沒有出事?” 梁定都三人愕然以對,顯然從未聽過劉裕之名。

     反是小琦道:“燕公子說的該是劉副将?是他親自送公子來烏衣巷的!然後又匆匆離開。

    他是高公子的好朋友,還是他把高公子找來的呢。

    ” 燕飛心忖,那定是劉裕無疑,還升官為副将,這可是至少兩個月前的事。

    他眼下的情況仍是疑問。

    唉!尚有生死未蔔的龐義,而自己再幫不上忙,隻可盡通知警告之責。

    忽然間,那對神密美麗的眼睛,浮現心湖。

    今次的距離更遙遠了!但那并不是實質的距離,而是心理上的距離。

    因為燕飛再不屬于刀頭舐血的世界。

     謝安負手立在東院的望淮閣,憑欄俯視下方永不言倦、緩緩流動的河水,可是,他本人卻頗有力盡心疲的感覺! 淝水之戰帶來的喜悅,已被朝廷于今尤烈的劇鬥取代。

    司馬曜變得很厲害,自兩個月前,他把司馬道子獻上的美女納為貴人,兼之北方胡族再不成威脅,不但荒廢朝政,晚晚在内殿與此女飲宴狂歡,沉溺酒色,權柄遂逐漸落入司馬道子手上,開始傾軋他謝安。

     而最令他痛心的是女婿王國寶,夥同司馬道子不斷向司馬曜說他壞話,敗壞他的名聲,令司馬曜對他的信任大不如前,形勢急轉直下。

     足音傳來,宋悲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燕公子到!” 謝安抛開心事,欣然轉身,雙目倏的亮起來,打量着眼前步衣儒服,仍沒有掩蓋其飛揚神采的年輕小子。

     燕飛也在打量他,這位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士的風流宰相,在河風的吹拂下,衣袂飛揚,一身仙風道骨,狀如仙人。

     謝安長笑道:“高峰入雲,清溪見底,燕飛長空,燕小弟貴體康複,可喜可賀。

    ” 燕飛心頭湧起一陣自己也不明白的激動,苦笑道:“多謝安公關心,安公的贊譽,卻是愧不敢當。

    燕飛武功盡失,對天下事已意冷心灰,再沒有翺翔高空之志,隻希望平平淡淡渡過餘生。

    ” 謝安含笑移前,拉起他的手,牽拖直抵欄旁,讓燕飛與他并肩憑欄遠眺,這才放開手。

    宋悲風靜靜退下,心中充滿對燕飛失去武功的婉惜和悲痛情緒。

    他剛才把過燕飛的脈搏,清楚曉得,燕飛内氣盡消,已變成一個普通的平常人。

     燕飛并沒有因當朝名相的特别眷愛,而生出受寵若驚的感覺,他一向獨來獨往,孤傲不群,分毫不把權勢名位放在心上。

    可是卻不由對謝安生出尊敬之心,以謝安的身分名位,竟對寒門之士如他者,完全不擺架子,已可看出他的襟胸氣魄,而他高雅的談吐舉止,更是令他心折。

     謝安悠然神往的道:“據說黃初四年,曹植一天出京城,于日落時分來到洛水之畔,睹一美女俏立河畔,翩翩若驚鴻,婉婉如遊龍,遠看皎如初升朝陽,近看則有若芙蕖出綠波,不由心迷神醉!待到美女舉起瓊杯相奉,且邀其會于深淵,瞬即不見,始知幸遇洛水女神,然人神殊道,無由交往,曹植徘徊終夜,不忍離去,遂作下名傳後世的‘洛神賦’。

    ” 燕飛凝望秦淮河對岸,被白雪淨化的純美天地,河上舟楫往來不絕,耳邊聽着謝安忽然大發思古幽情,向自己這個陌生人,娓娓道出如此一個人神相戀的凄迷故事,加上自身的失落迷惘,别有一翻滋味在心頭。

     謝安不愧風流名士,燕飛隐隐感到,他是要借述說此一故事,以傾訴心内積郁的情懷,亦可說對他燕飛一見如故,認為他是個值得深談的對象。

     相傳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兒,溺于洛水而成洛水之神,在屈原的“離騷”早有提及。

    曹植“洛神賦”描述的是一段沒有結果的人神苦戀,也暗喻着曹植本身對家族皇朝的眷戀,是一種壯志難酬,備受壓抑的情懷。

    美麗的洛神,正是理想的象征,可惜,理想飄忽若神,可望而不可即,恰是謝安目前的寫照。

     燕飛輕歎一口氣道:“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既是事與願違,安公何不重歸東山,不是遠勝在一個再沒有希望的地方,苦幹着力不從心的事。

    ” 他念的四句詩文,來自曹植的“七哀詩”,充分顯露出他文武雙全的才華,比之擅于清談的謝安毫不遜色,更為謝安提出他認為恰當的解決方法。

     謝安大生忘年知己的感覺,忽然道:“大秦完了!” 燕飛一震失聲道:“什麼?” 他首先想到的是拓跋圭,大秦若亡,北方立即四分五裂,而事情發生在淝水之戰後百日之内,拓跋圭會否因尚未站穩陣腳,被亂世興起的巨浪所淹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