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梁山泊、祝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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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乘風、花鐵幹他們‘落花流水’四俠的武功,比之我兩位師伯高多了。

    兩位師伯一味講究招數變化,全不顧和内力配合。

    那是什麼道理?當年師父教我劍術,也是這麼教。

    看來他們萬、言、戚師兄弟三人全是這麼學的。

    這種武功遇上比他們弱的對手,自然占盡了上風,但隻要對手内力稍強,他們這許多變幻無窮的劍招,就半點用處也沒有了。

    為什麼要這樣學劍?為什麼要這樣學劍?” 隻見孫均、馮坦、吳坎三人各挺長劍,上前助戰,成了四人合攻言達平之勢。

     言達平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大師哥,你越來越長進啦,招集了一批小喽羅,齊來攻打你師弟。

    ”他雖裝作若無其事,劍法上卻已頗見窒滞。

     狄雲心想:“他師兄弟二人的劍招,各有各的長處。

    言師伯當年教了我刺肩、打耳光、去劍三式,用以對付萬門諸弟子,那是十分有用的,用來對付萬師伯,卻是半點用處也沒有了。

    唉,他們大家都不懂,單學劍招變化,若無内功相濟,那有什麼用?半點用處也沒有,真是奇怪,這樣淺的道理,連我這笨人也懂,他們個個十分聰明,怎麼會誰也不懂?難道是我自己胡塗了?” 突然之間,心頭似乎閃過了一道靈光:“丁大哥跟我說過那神照經的來曆,顯然,師祖爺梅念笙是懂得這道理的,卻為什麼不跟三個弟子說?難道……難道……難道……”他心中連說三個“難道”,背上登時滲出了一片冷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身子也輕輕發抖。

     旁邊一個老年鄉民不住念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别弄出人命來才好。

    小兄弟,别怕,别怕。

    ”他見狄雲發抖,還道他是見到萬言二人相鬥而害怕,雖出言安慰,自己心中可也着實驚懼。

     狄雲心底已明白了真相,可是那實在太過陰險惡毒,他不願多想,更不願将已經猜到了的真相,歸并成為一條明顯的理路,隻是既然想通了關鍵的所在,一件件小事自然會彙歸在一起。

    萬震山、言達平、孫均、馮坦……這些人每一招遞出,都是令他的想法多了一次印證。

    “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

    不過,又恐怕不會吧?做師父的,怎能如此惡毒?不會的,不會的……可是,倘若不是,又怎會這樣?實在太也奇怪了。

    ” 一張清清楚楚的圖畫在他腦海中呈現了出來:“許多年以前,就是在這屋子外面,我和師妹練劍,師父在旁指點。

    師父教了我一招,很是巧妙。

    我用心的練,第二次師父卻教得不同了,劍法仍然很巧妙,卻和第一次有些兒不同。

    當時,我隻道是師父的劍法變幻莫測。

    這時想來,兩次所教的劍招為什麼不同,道理是再也明白不過了。

    ” 突然之間,心裡感到一陣陣的刺痛:“師父故意教我走錯路子,故意教我些次等劍法。

    他自己的本事高得多,卻故意教我學些中看不中用的劍招。

    他……他……言師伯的武功和師父應該差不多,可是他教了我三招劍法,就比師父的高明得多……” “言師伯卻為什麼教我這三招劍法?他不會存着好心的。

    是了,他是要引起萬師伯的疑心,要萬師伯和我師父鬥将起來……” “萬師伯也是這樣,他自己的本事,和他的衆弟子完全不同……卻為什麼連自己兒子也要欺騙?唉,他不能單教自己兒子,卻不教别的弟子,這一來,西洋鏡立刻就拆穿了。

    ” 言達平左手捏着劍訣,右手手腕抖動,劍尖連轉了七個圈子,快速無倫地刺向萬震山胸口。

    萬震山橫過劍身,以橫破圓,斜劈連削,将他這七個劍圈盡數破解了。

     狄雲在旁看着,又想:“這七個圈子全是多餘,最終是一劍刺向萬師伯的左胸,何不直接了當的刺了過去?豈不既快又狠?萬師伯斜劈連削,以七個招式破解言師伯的七個劍圈,好象巧妙,其實笨得不得了,若是反刺言師伯的小腹,早已得勝了。

    ” 猛地裡腦海中掠過一幕情景: 他和師妹戚芳在練劍,戚芳的劍招花式繁多,他記不清師父所教的招數,給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

    戚芳接連三招攻來,他頭暈眼花,手忙腳亂,眼看抵敵不住,已無法去想師父教過的劍招,随手擋架,跟着便反刺出去…… 戚芳使一招“俯聽文驚風,連山石布逃”,圈劍來擋,但他的劍招純系自發,不依師授規範,戚芳這一招花式巧妙的劍法反而擋架不住。

    他一劍刺去,直指師妹的肩頭。

    正收勢不及之際,師父戚長發從旁躍出,手中拿着一根木柴,拍的一聲,将他手中長劍擊落了。

    他和戚芳都吓得臉色大變。

    戚長發将他狠狠責罵了一頓,說他亂刺亂劈,不依師父所教的方法使劍,太不成話。

     當時他也曾想到:“我不依規矩使劍,怎麼反而勝了?”但這念頭隻是一閃即逝,随即明白:“自然因為師妹的劍術還沒練得到家,要是遇上了真正好手,我這般胡砍亂劈當然非輸不可。

    ”他當時又怎想得到:自己随手刺出去的劍招,其實比師父所教希奇古怪、花巧百端的劍法實用得多。

     現下想來,那可全然不同了。

    以他此刻的武功,自是清清楚楚的看了出來:萬震山和言達平兩人所使的劍術之中,有許多是全然無用的花招,而萬震山教給弟子的劍法,戚長發教給他和戚芳的劍法,其中無用的花招更多。

    不用說,師祖梅念笙早瞧出三個徒兒心術不正,在傳授之時故意引他們走上了劍術的歪路,而萬震山和戚長發在教徒兒之時,或有意或無意的,引他們在歪路上走得更遠。

     臨敵之時使一招不管用的劍法,不隻是“無用”而已,那是虛耗了機會,讓敵人搶到上風,便是将性命交在敵人手裡。

    為什麼師祖、師父、師伯都這麼狠毒?都這麼的陰險? “他們會和自己的兒子、女兒有仇麼?故意要坑害自己的徒弟麼?那決計不會。

    必定另外有更重大的原因,一定有要緊之極的圖謀。

    難道是為了那本‘連城劍譜’?” “應該是的吧?萬師伯和言師伯為了這劍譜,可以殺死自己的師父,現在又在拚命想殺死對方。

    ” 不錯,他們在拚命想殺對方。

    土坑中的争鬥越來越緊迫。

    萬震山和言達平二人的劍法難分高下,但萬門衆弟子在旁相助,究竟令言達平大為分心。

    鬥到分際,孫均一劍刺向言達平後心,言達平回劍一擋,劍鋒順勢掠下。

    孫均一聲“啊喲!”虎口受傷,跟着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便在這時,萬震山已乘隙削出一劍,在言達平右臂上割了長長一道口子。

     言達平吃痛,急忙劍交左手,但左手使劍究竟甚是不慣,右臂上的傷勢也着實不輕,鮮血染得他半身都是血污。

    七八招拆将下來,左肩上又中了一劍。

     衆鄉民見狀,都是吓得臉上變色,竊竊私議,隻想逃出屋去,卻是誰也不敢動彈。

     萬震山決意今日将這師弟殺了,一劍劍出手,更是狠辣,嗤的一聲響,言達平右胸又中一劍。

     眼看數招之間,言達平便要死于師兄劍底,他咬着牙齒浴血苦鬥,不出半句求饒的言語。

    他和這師兄同門十餘年,離了師門之後,又明争暗鬥了十餘年,對他為人知之極深,出言相求隻有徒遭羞辱,絕無用處。

     狄雲心想:“當年在荊州之時,言師伯以一隻飯碗助我打退大盜呂通,又教了我三招劍法,使我不受萬門諸弟子的欺侮,雖然他多半别有用意,但我總是受過他的恩惠,決不能讓他死于非命。

    ”當下假裝不住發抖,提起手中鐵鏟在地下鏟滿了泥土。

     隻見萬震山又挺劍向言達平小腹上刺去,言達平身子搖晃,已閃避不開。

    狄雲手中鐵鏟輕輕一抖,一鏟黃泥便向萬震山飛了過去。

    泥上所帶的内勁着實不小,萬震山被這股勁力一撞,登時立足不住,騰的一下,向後便摔了出去。

     衆人出其不意,誰也不知泥土從何處飛來。

    狄雲幾鏟泥土跟着迅速擲出,都是擲向點在壁上的松明和油燈,大廳中立時黑漆一團,衆人都驚叫起來。

    狄雲縱身而前,一把抱起言達平便沖了出去。

     狄雲一到屋外,便将言達平負在背上,往後山疾馳。

     他于這一帶的地勢十分熟悉,盡往荒僻難行的高山上攀行。

    言達平伏在他背上,隻覺耳畔生風,猶似騰雲駕霧一般,恍如夢中,真不信世間竟有這等武功高強之人。

     狄雲負着言達平,攀上了這一帶最高的一座山峰。

    山峰陡峭險峻,狄雲也從未上來過。

    他曾和戚芳仰望這座雲圍霧繞的山峰,商量說山上有沒有妖怪神仙。

    戚芳道:“哪一日你待我不好了,我便爬上山去,永遠不下來了。

    ”狄雲說:“好,我也永遠不下來。

    ”戚芳笑道:“空心菜!你肯陪着我永遠不下來,我也不用上去啦!” 當時狄雲隻是嘻嘻傻笑,此刻卻想:“我永遠願意陪着你,你卻不要我陪。

    ” 他将言達平放下地來,問道:“你有金創藥麼?”言達平撲翻身軀便拜,道:“恩公尊姓大名?言達平今日得蒙相救,大恩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狄雲不能受師伯這個禮,忙跪下還禮,說道:“前輩不必多禮,折殺小人了。

    小人是無名之輩,一些小事,說什麼報答不報答?”言達平堅欲請教,狄雲不會捏造假名,隻是不說。

     言達平見他不肯說,隻得罷了,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來,敷上了傷口,撫摸三處傷口,兀自心驚:“他再遲得片刻出手,我這時已不在人世了。

    ” 狄雲道:“在下心中有幾件疑難,要請問前輩。

    ”言達平忙道:“恩公再也休提前輩兩字。

    有何詢問,言達平自當竭誠奉告,不敢有分毫隐瞞。

    ”狄雲道:“那再好不過了。

    請問前輩,這座大屋,是你所造的麼?”言達平道:“是的。

    ”狄雲又問:“前輩雇人挖掘,當然是找那‘連城劍譜’了,不知可找到了沒有?” 言達平心中一凜:“我道他為什麼好心救我,卻原來也是為了那本‘連城劍譜’。

    ”說道:“我花了無數心血,至今未曾得到半點端倪。

    恩公明鑒,小人實是不敢相瞞。

    倘若言達平已經得到,立即便雙手獻上,姓言的性命是恩公所救,豈敢愛惜這身外之物?” 狄雲連連搖手,道:“我不是要劍譜。

    不瞞前輩說,在下武功雖然平平,但相信這什麼‘連城劍譜’,對在下的功夫也未必有什麼好處。

    ”言達平道:“是,是!恩公武功出神入化,已是當世無敵,那‘連城劍譜’也不過是一套劍法的圖譜。

    小人師兄弟隻因這是本門的功夫,才十分重視,在外人看來,那也是不足一哂的了。

    ” 狄雲聽出他言不由衷,當下也不點破,又問:“聽說那大屋的所在,本來是你師弟戚老前輩所住的。

    這位戚前輩外号叫作‘鐵鎖橫江’,那是什麼意思?”他自幼跟師父長大,見師父實是個忠厚老實的鄉下人,但丁典卻說他十分工于心計,是以要再問一問,到底丁典的話是否傳聞有誤。

     言達平道:“我師弟戚長發外号叫作‘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