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毒手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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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聞。

     胡斐聽她說“迫得無禮”四字。

    知道這股煙霧定然厲害,但自己卻也不感到有何不适,想必是口中含了藥丸之功,轉頭向程靈素望了一眼。

    這時她也正回眸瞧他,目光中充滿了關注之色。

    胡斐心中感激,微微點了點頭。

     那煙霧越來越濃,突然大樹下的竹籮中有人大聲打了個噴嚏。

    胡斐大吃一驚:“怎麼竹籮中有人?我挑了半天一點也沒知情。

    那麼我跟程姑娘的說話,都讓他聽去了?”自忖對毒物醫藥之道雖然一竅不通,但練了這許多年武功,決不能挑着一個人走這許多路而茫然不覺,除非這是個死人,那又作别論。

    他心中大是驚奇,隻聽竹籮中那人又連打幾個噴嚏,籮蓋掀開,躍了出來。

    但見他長袍儒巾,正是日間所見在小山上采藥的那個老者。

    這時他衣衫淩亂,頭巾歪斜,神情甚是狼狽,已沒半點日間所見的儒雅神态,一見到那男女二人,怒聲喝道:“好啊,姜師弟、薛師妹。

    你們下手越來越陰毒了。

    ” 那夫婦倆見他這般模樣,也似頗出意料之外。

    那大漢冷笑說道:“還說我們下了陰毒?你躲在竹籮之中,誰又料得到了?慕容師兄……”他話未說完,那老者嗅了幾下,神色大變,急從懷中摸出一枚藥丸,放入口中。

     那駝背女子将散發濃煙的草藥一足踏滅,放回懷中,說道:“大師兄,來不及啦,來不及啦!” 那老者臉如土色,頹然坐在地下,過了半晌,說道:“好,算我栽了。

    ”那大漢從懷中摸出一個青色瓷瓶,舉在手裡,道:“解藥便在這裡。

    你師侄中了你的毒手,得拿解藥來換啊。

    ”那老者道:“胡說八道!你們說是小鐵哥麼?我幾年沒見他了,下什麼毒手?”那駝背女子道:“你約我們到這裡,隻是要說這句話麼?”轉頭向那大漢說道:“鐵山,咱們走吧。

    “說着掉頭便走。

    那大漢尚有猶豫,道:“小鐵……”那女子道:“他恨咱們入骨,甯可自己送了性命,也決不肯饒過小鐵。

    這些年來,難道你還想不通?”那大漢想走又不肯走,說道:“大師兄,咱們多年以前的怨恨,到這時何必再放在心上?小弟奉勸一句,還是交換解藥,把這個結子也同時解開了吧!”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誠懇。

    那老者問道:“薛師妹,小鐵中了什麼毒?”那女子冷笑一聲,并不回答。

    那大漢道:“大師兄,到這地步,也不用假惺惺了。

    小弟恭賀你種成了七心海棠……”那老者大聲道:“誰種成了七心海棠?難道小鐵中的是七心海棠之毒?我沒有啊,我沒有啊。

    ”他說這幾句話時神情惶急,恐懼之意見于顔色。

    兩夫婦對望了一眼,心中均想:“難道他假裝得這般像?”那女子道:“好,慕容師兄,廢話少說。

    你約我們到這裡來相會,有什麼吩咐?”那老者搔頭道:“我沒有約啊。

    是你們把我搬到這裡來,怎麼反說是我相約?”說到這裡,又氣又愧,突然飛起一腿,将竹籮踢出了六七丈外。

     那女子冷冷地道:“難道這封信也不是你寫的?師兄的字迹,我生平瞧得也不算少了。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左手一揚,那紙箋便向老者飛了過去。

    那老者伸手欲接,突然縮手,跟着一掌發出。

    掌風将那紙箋在空中擋了一擋,左手中指一彈,發出了一枚暗器。

    這暗器是一枚長約三寸的透骨釘,射向紙箋,拍的一聲,将紙箋釘在樹上。

    胡斐暗自寒心:“跟這些人打交道,對方說一句話,噴一口氣,都要提防他下毒。

    這老者不敢用手去接箋,自是怕箋上有毒了。

    ”隻見駝背女子提高燈籠。

    火光照耀紙箋,白紙上兩行大字,胡斐雖在遠處,也看得清楚,見紙上寫着道:“姜薛兩位:三更後請赴黑虎林,有事相商,知名不具。

    ”那兩行字筆緻枯瘦,卻頗挺拔,字如其人,和那老者的身形隐隐然有相類之處。

    那老者“咦”的一聲,似乎甚是詫異。

     那大漢問道:“大師兄,有什麼不對了?”那老者冷冷地道:“這信不是我寫的。

    ”此言一出,夫婦兩人對望了一眼。

    那駝背女子冷笑了一聲,顯是不相信他的說話。

    那老者道:“信上的筆迹,倒真和我的書法甚是相像,這可奇了。

    ”他伸左手摸了摸颏下胡須,勃然怒道:“你們把我裝在竹籮之中,擡到這裡,到底幹什麼來啦?”那女子道:“小鐵中了七心海棠之毒,你到底給治呢,還是不給治?”那老者道:“你拿得穩麼?當真是七心……七心海棠麼?”說到“七心海棠”四字時聲音微顫,語音中流露了強烈的恐懼之意。

     胡斐聽到這裡,心中漸漸明白,定是另外有一個高手從中撥弄,以緻這三人說來說去,言語總是不能接榫。

    那麼這高手是誰呢?他不自禁地轉頭向身旁程靈素望了一眼,但見她一雙朗若明星的大眼在黑暗中炯炯發光。

    難道這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竟有這般能耐?這可太也令人難以相信! 他正自凝思,猛聽得一聲大喝,聲音嗚嗚,極是怪異,忙回過頭來,隻見那老者和那對夫婦已欺近在一起,各自蹲着身子,雙手向前平推,六掌相接,口中齊聲“嗚嗚”而呼。

    老者喝聲峻厲,大漢喝聲粗猛,那駝背女子的喝聲卻高而尖銳。

    三人的喝聲都是一般漫長,連續不斷。

    突然之間,喝聲齊止,隻見那老者縱身後躍,寒光一閃,發出一枚透骨釘,将燈籠打滅,跟着那大漢大叫一聲:“啊喲!”顯是中了老者的暗算,身上受傷。

    這時林中黑漆一團,隻覺四下裡處處都是危機,胡斐順手拉着程靈素的手向後一扯,自己已擋在她的身前。

    這一擋他實是未經思索,隻覺兇險迫近,非盡力保護這個弱女子不可,至于憑他之力是否保護得了,卻絕未想到。

    那大漢叫了這一下之後,立即寂然無聲,樹林中雖然共有五人,竟是沒半點聲息。

     胡斐又聽到了草間的蟲聲,聽到遠處貓頭鷹的咕咕而鳴。

    忽然之間,一隻軟軟的小手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粗大的手掌。

    胡斐身子一顫,随即知道這是程靈素的手,隻覺柔嫩纖細,倒像十一二歲女童的手掌一般。

     在一片寂靜之中,眼前忽地升起兩股袅袅的煙霧,一白一灰,兩股煙像兩條活蛇一般,自兩旁向中央遊去,互相撞擊。

    同時嗤嗤的輕響不絕,胡斐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觀看,隐約見到左右各有一點火星。

    一點火星之後是那個老者,另一點火星之後是那駝背女子。

    兩人各自蹲着身子,用力鼓氣将煙霧向對方吹去,自是點燃了草藥,發出毒煙,要令對方中毒。

    兩人吹了好一會,林中煙霧瀰漫,越來越濃。

    突然之間,那老者“咦”的一聲,擡頭瞧着先前釘在大樹上的那張紙箋。

    胡斐見那紙箋微微搖晃,上面發出閃閃光芒,竟是寫着發光的幾行字。

    那夫婦二人也大是驚奇,轉頭瞧去,隻見那幾行字寫道:“字谕慕容景嶽、姜鐵山、薛鵲三徒知悉:爾等互相殘害,不念師門之誼,餘甚厭之,宜即盡釋前愆,繼餘遺志,是所至囑。

    餘臨終之情,素徒當為詳告也。

    僧無嗔絕筆。

    ”那老者和女子齊聲驚呼:“師父死了麼?程師妹,你在哪裡?”程靈素輕輕掙脫了胡斐的手,從懷裡取出一根蠟燭,晃火折點燃了,緩步走出。

    老者慕容景嶽、駝背女子薛鵲都是臉色大變,厲聲道:“師父的‘藥王神篇’呢?是你收着麼?”程靈素冷笑道:“慕容師兄,薛師姊,師父教養你們一生,恩德如山,你們不關懷他老人家生死,卻隻問他的遺物,未免太過無情。

    姜師兄,你怎麼說?”那大漢姜鐵山受傷後倒在地下,聽程靈素問及,擡起頭來,怒道:“小鐵之傷,定是你下的毒手,這裡一切,也必是你這丫頭從中搗鬼!快将‘藥王神篇’交出來!”程靈素凝目不語。

    慕容景嶽喝道:“師父偏心,定是交了給你!”薛鵲道:“小師妹,你将神篇取出來,大夥兒一同觀看吧。

    ”口吻中誘騙之意再也明白不過。

    程靈素說道:“不錯,師父的‘藥王神篇’确是傳了給我。

    ”她頓了一頓,從懷中又取出一張紙箋,說道:“這是師父寫給我的谕字,三位請看。

    ”說着交給薛鵲。

    薛鵲伸手待接,姜鐵山喝道:“師妹,小心!”薛鵲猛地省悟,退後了一步,向身前的一棵大樹一指。

    程靈素歎了口氣,在頭發上拔下一枚銀簪,插在箋上,手一揚,連簪帶箋飛射出去,釘在樹上。

     胡斐見她這一下出手,功夫甚是不弱,心想:“真想不到這麼一個瘦弱幼女,竟會跟這三人是同門的師兄妹。

    ”眼望紙箋,借着她手中蠟燭的亮光,見箋上寫道: “字谕靈素知悉:餘死之後,爾即傳告師兄師姊。

    三人中若有念及老僧者,爾以藥王神篇示之。

    無悲恸思念之情者,恩義已絕,非我徒矣。

    切切此囑。

    僧無嗔絕筆。

    ”慕容景嶽、姜鐵山、薛鵲三人看了這張谕字,面面相觑,均思自己隻關念着師父的遺物,對師父因何去世固然不問一句,更無半分哀痛悲傷之意。

    三人隻呆了一瞬之間,突然大叫一聲,同時發難,齊向程靈素撲來。

     胡斐叫道:“靈姑娘小心!”飛縱而出,眼見薛鵲的雙掌已拍到程靈素面前,忙運掌力向前擊出,單掌對雙掌,騰的一聲,将薛鵲震出二丈以外,右掌随即回轉,一勾一帶,刁住姜鐵山的手腕,運起太極拳的“亂環訣”,借勢一抛,姜鐵山一個肥大的身軀直飛了出去,擲得比薛鵲更遠,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下。

    原來這兩人雖然擅于下毒,武功卻非一流高手!他回過身來,待要對付慕容景嶽,隻見他晃了兩晃,忽地一交跌倒,俯在地下,再也站不起來。

     薛鵲氣喘籲籲地道:“小師妹,你伏下好厲害的幫手啊,這小夥子是誰?”胡斐接口道:“我姓胡名斐,賢夫婦有事盡管找我便是……”程靈素頓足道:“你還說些什麼?” 胡斐一怔,隻見姜鐵山慢慢站起身來,夫婦倆向胡斐狠狠望了一眼,相互持扶,跌跌撞撞地出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