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榭聽香,指點群豪戲

關燈
到以後三四招的後着變化。

    全仗于此,這才以一敵三,支持不倒,又拆十餘招,心中突然一酸,暗想:“司馬師父待我實在不薄,司馬要師兄和孟姜兩位師叔所用的招數,我無一不知。

    練功拆招之時尚能故意藏私,不露最要緊的功夫,此刻生死搏鬥,他們三人自然竭盡全力,可見青城派功夫确是已盡于此。

    ”他感激師恩,忍不住大叫:“師父決不是我害死的……” 便這麼一分心,司馬林已撲到離他身子尺許之處。

    青城派所用兵刃極短極小,厲害處全在近身肉搏。

    司馬林這一撲近身,如果對手是别派人物,他可說已然勝了七八成,但諸保昆的武功與他一模一樣,這便宜雙方卻是相等。

    燭光之下,旁觀衆人均感眼花缭亂,隻見司馬林和諸昆二人出招都是快極,雙手亂揮亂舞,隻在雙眼一睐的刹那之間,兩人已折了七八招,鋼錐上戳下挑,小錘橫敲豎打,二人均似發了狂一般。

    但兩人招數練得熟極,對方攻擊到來,自然而然的擋格還招。

    兩人一師所授,招數法門殊無二緻,司馬林年輕力壯,諸保昆經驗較富。

    頃刻間數十招過去,旁觀衆人但聽得叮叮當當的兵刃撞擊之聲,兩人如何進攻守禦,已全然瞧不出來。

     孟姜二老者見司馬林久戰不下,突然齊聲唿哨,着地滾去,分攻諸保昆下盤。

     凡使用短兵刃的,除了女子,大都均擅地堂功夫,在地下滾動跳躍,使敵人無所措手。

    諸保昆于這“雷公着地轟”的功夫原亦熟知,但雙手應付司馬林的一錐一錘之後,再無餘裕去對付姜孟二老,隻有竄跳閃避。

    姜老者鐵錘自左向右擊去,孟老者的鋼錐卻自右方戳來。

    諸保昆飛左足徑踢孟老者下颚。

    孟老者罵道:“龜兒子,拚命麼?”向旁一退。

    姜老者乘勢直上,小錘疾掃,便在此時,司馬林的小錘也已向他眉心敲到。

    諸保昆在電光石火之間權衡輕重,舉錘擋格司馬林的小錘,左腿硬生生的受了姜老者的一擊。

     錘子雖小,敲擊的勁力卻着實厲害,諸保昆但覺得痛入骨髓,一時也不知左腿是否已經折斷,當的一聲,雙錘相交,靈星閃爆,“啊”的一聲大叫,左腿又中了孟老者一錐。

     這一錐他本可閃避,但如避過了這一擊,姜孟二老的“雷公着地轟”即可組成“地母雷網”,便成無可抵禦之勢,反正料不定左腿是否已斷,索性再抵受鋼錐的一戳。

    數招之間,他腿上鮮血飛濺,灑得四壁粉牆上都是斑斑點點。

     王語嫣見阿朱皺着眉頭,撅起了小嘴,知她厭憎這一幹人群相鬥毆,弄髒了她雅潔的房舍,微微一笑,叫道:“喂,你們别打了,有話好說,為什麼這般蠻不講理?”司馬林等三人一心要将“弑師奸徒”斃于當場;諸保昆雖有心罷手,卻哪裡能夠?王語嫣見四人隻顧惡鬥,不理自己的話,而不肯停手的主要是司馬林等三人,便道:“都是我随口說一句‘天王補心針’的不好,洩漏了諸爺的門戶機密。

    司馬掌門,你們快住手!”司馬林喝道:“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報?你羅唆什麼?”王語嫣道:“你不停手,我可要幫他了!” 司馬林心中一凜:“這美貌姑娘的眼光十分厲害,武功也必甚高,她一幫對方,可有點兒不妙。

    ”随即轉念:“咱們青城派好手盡出,最多是一擁而上,難道還怕了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加勁,更如狂風驟雨般狠打急戳。

     王語嫣道:“諸爺,你使‘李存孝打虎勢’,再使‘張果老公騎驢’!”諸保昆一怔,心想:“前一招是青城派武功,後一招是蓬萊派的功夫,這兩招決不能混在一起,怎可相聯使用?”但這時情勢緊急,哪裡更有詳加考究的餘暇,一招“李存孝打虎”使将出去,當當兩聲,恰好擋開了司馬林和姜老者擊來的兩錘,跟着轉身,歪歪斜斜的退出三步,正好避過姜老者的三下伏擊。

    姜老者這一招伏擊錐錘并用,連環三擊,極是陰毒狠辣。

    諸保昆這三步每一步都似醉漢跟跄,不成章法,卻均在間不容發的空隙之中,怡好避過了對方的狠擊,兩人倒似是事先練熟了來炫耀本事一般。

     這三下伏擊本已十分精巧,閃避更是妙到颠毫。

    秦家寨群盜隻瞧得心曠神怡,諸保昆每避過一擊,便喝一聲采,連避三擊,群盜三個連環大采。

    青城派衆人本來臉色陰沉,這時神氣更加難看。

     段譽叫道:“妙啊,妙啊!諸兄,王姑娘有什麼吩咐,你隻管照做,包你不會吃虧。

    ” 諸保昆走這三步“張果老倒騎驢”時,全沒想到後果,腦海中一片混混噩噩,但覺死也好,活也好,早就将性命甩了出去;沒料到青城、蓬萊兩派截然不同的武功,居然能連接在一起運使,就此避這這三下險招。

    他心中的驚駭,比秦家寨、青城派諸人更大得多了。

     隻聽王語嫣又叫:“你使‘韓湘子雷擁藍關’,再使‘曲徑通幽’!”這是先使蓬萊派武功,再使青城派武功,諸保昆想也不想,小錘和鋼錐在身前一封,便在此時,司馬林和孟老者雙錐一齊戳到。

    三人原是同時出手,但在旁人瞧來,倒似諸保昆先行嚴封門戶,而司馬林和孟老者二人明明見到對方封住門戶,無隙可乘,仍然花了極大力氣使一着廢招,将兩柄鋼錐戳到他錘頭之上,當的一擊,兩柄鋼錐同時彈開。

    諸保昆更不思索,身形一矮,鋼錐反手斜斜刺出。

     姜老者正要搶上攻他後路,萬萬想不到他這一錐竟會在這時候從這方位刺到。

    “曲徑通幽”這一招是青城派的武功,姜老者熟知于胸,如此刺法全然不合本派武功的基本道理,諸保昆如在平日練招時使将出來,姜老者非哈哈大笑不可。

    可是就這麼無理的一刺,姜老者便如要自殺一般,快步奔前,将身子湊向他的鋼錐,明知糟糕,卻已不及收勢,噗的一聲響,鋼錐已插入他腰間。

    他身形一晃,俯身倒地。

    青城派中搶出二人,将他扶了回去。

     司馬林罵道:“諸保昆你這龜兒子,你親手傷害姜師叔,總不再是假的了吧?”王語嫣道:“這位姜老爺子是我叫他傷的。

    你們快停手吧!”司馬林怒道:“你有本領,便叫他殺了我!”王語嫣微笑道:“諸爺,你使一招‘鐵拐李月下過洞庭’,再使一招‘鐵拐李玉洞論道。

    ’” 諸保昆應道:“是!”心想:“我蓬萊派武功之中,隻有‘呂純陽月下過洞庭’,隻有‘漢鐘離玉洞論道’,怎地這位姑娘牽扯到鐵拐李身上去啦?想來她于本派武功所知究屬有限,随口說錯了。

    ”但當此緊急之際,司馬林和孟老者決不讓他出口發問,仔細參許,隻得依平時所學,使一招“呂純陽月下過洞庭。

    ” 這招“月下過洞庭”本來大步而前,姿勢飄逸,有如淩空飛行一般,但他左腿接連受了兩處創傷之後,大步跨出時一跛一拐,那裡還像呂純陽,不折不扣便是個鐵拐李。

    可是一跛一拐,竟然也大有好處,司馬林連擊兩錐,盡數落了空。

    跟着‘漢鐘離玉洞論道’這招,也是左腿一拐,身子向左傾斜,右手中小錐當作蒲扇,橫掠而出時,孟老者正好将腦袋送将上來。

    拍的一聲,這一錐剛巧打在他嘴上,滿口牙齒,登時便有十餘枚擊落在地,隻痛得他亂叫亂跳,抛去兵刃,雙手捧住了嘴巴,一屁股坐倒。

     司馬林暗暗心驚,一時拿不定主意,要繼續鬥将下去,還是暫行罷手,日後再作複仇之計。

    眼見王語嫣剛才教的這兩招實在太也巧妙,事先算定孟老者三招之後,定會撲向諸保昆右側,而諸保昆在那時小錘橫搶出去,正好擊中他嘴巴。

    偏偏諸保昆左腿跛了,“漢鐘離玉洞論道”變成了“鐵拐李玉洞論道”,小錘斜着出去,否則正擊而出,便差了數寸,打他不中,這其中計算之精,料敵之準,實是可驚可駭。

     司馬林尋思:“要殺諸保昆這龜兒子,須得先阻止這女娃子,不許她指點武功。

    ”正在計謀如何下手加害王語嫣,忽聽她說道:“諸相公,你是蓬萊派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學武功,原是大大不該。

    我信得過司馬衛老師父不是你害的,憑你所學,就算去教了别的好手,也決不能以‘破月錐’這招,來害死司馬老師父。

    但偷學武功,總是你的不是,快同司馬掌門陪個不是,也就是了。

    ” 諸保昆心想此言不錯,何況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她所教這幾招方得脫險,她的吩咐自不能違拗,當即向司馬林深深一揖,說道:“掌門師哥,是小弟的不是……” 司馬林向旁一讓,惡狠狠的罵道:“你先人闆闆,你龜兒還有臉叫我掌門師哥?” 王語嫣叫道:“快!‘遨遊東海’!” 諸保昆心中一凜,身子急拔,躍起丈許,但聽得嗤嗤嗤響聲不絕,十餘枚青蜂釘從他腳底射過,相去隻一瞬眼之間,若不是王語嫣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熬遊東海”這一招,單隻說“提防暗器”,自己定然凝神注視敵人,哪知道司馬林居然在袖中發射青蜂釘,再要閃避已然不及了。

     司馬林這門“袖裡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馬氏傳子不傳徒的家傳絕技。

    這是司馬氏本家的規矩,孟姜二老者也是不會,司馬衛不傳諸保昆,隻不過遵守祖訓,也算不得藏私。

    殊不知司馬林臉上絲毫不動聲色,雙手隻在袖中這麼一攏,暗暗扳動袖中“青蜂釘”的機括,王語嫣卻已叫破,還指點了一招避這門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萊派的“遨遊東海”。

     司馬林這勢所必中的一擊竟然沒有成功,如遇鬼魅,指着王語嫣大叫:“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孟老者滿口牙齒被小錘擊落,有三枚在忙亂中吞入了肚。

    他年紀已高,但眼明發烏,牙齒堅牢,向來以此自負,其時牙齒掉一枚便少一枚,無假牙可裝,自是十分痛惜,滿嘴漏風的大叫:“抓了這女娃子,抓了這女娃子!” 青城派中門規甚嚴,孟老者輩份雖高,但一切事務都須由掌門人示下。

    衆弟子目光都望着司馬林,隻待他一聲令下,便即齊向王語嫣撲去。

     司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這般熟悉?”王語嫣道:“我是從書上看來的。

    青城派武功以詭變險狠見長,變化也不如何繁複,并不難記。

    ”司馬林道:“那是什麼書?”王語嫣道:“嗯,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書。

    記載青城武功的書有兩部,一部是‘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門,自然都看過了。

    ” 司馬林暗叫:“慚愧!”他幼時起始學藝之時,父親便對他言道:“本門武功,原有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後來日久失傳,殘缺不全,以緻這些年來,始終跟蓬萊派打成個僵持不決的局面,倘若有誰能找到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滅了蓬萊派隻一舉手之勢,就是稱雄天下,也不足為奇。

    ”這時聽她說看過此書,不由得胸頭火熱,說道:“此書可否借與在下一觀,且看與本派所學,有何不同之處?” 王語嫣尚未回答,姚伯當已哈哈大笑,說道:“姑娘别上這小子的當。

    他青城派武功簡陋得緊,青字最多有這麼三打四打,成字也不過這麼十一二破。

    他想騙你的武學奇書來瞧,千萬不能借。

    ” 司馬林給他拆穿了心事,青郁郁的一張臉上泛起黑氣,說道:“我自向王姑娘借書,又關你秦家寨什麼事了?” 姚伯當笑道:“自然關我秦家寨的事。

    王姑娘這個人,心中記得了這許許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誰得到她,誰便是天下無敵。

    我姓姚的見到金銀珠寶,俊童美女,向來伸手便取,如王姑娘這般千載難逢的奇貨,如何肯不下手?司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書,不妨來問問我,問我肯是不肯。

    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當這幾句話說得無禮之極,傲慢之至,但司馬林和孟姜二老聽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動;“這小小女子,于武學上所知,當真深不可測。

    瞧她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要自己動手取勝,當然是不能的,但她經眼看過的武學奇書顯然極多,兼之又能融會貫通。

    咱們若能将她帶到青城派中,也不僅僅是學全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而已。

    秦家寨已起不軌之心,今日勢須大戰一場了。

    ” 隻聽姚伯當又道:“王姑娘,我們原本是來尋慕容家晦氣的,瞧這模樣,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

    ” 王語嫣聽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這句話,心中又羞又喜,紅暈滿臉,輕輕啐了一口,說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什麼事?他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姚伯當哈哈一笑,說道:“你是慕容複的表妹,那再好也沒有了。

    姑蘇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萬兩金子,一千萬兩銀子,至今已有好幾百年,利上加利,這筆帳如何算法?”王語嫣一愕,道:“哪有這種事?我姑丈家素來豪富,怎會欠你家的錢?”姚伯當道:“是欠還是不欠,你這小姑娘懂得什麼?我找慕容博讨債,他倒答允還的,可是一文錢也沒還,便雙腳一挺死了。

    老子死了,隻好向兒子讨。

    哪知慕容複見債主歸門,竟然躲起來不見,我有什麼法子,隻好找一件抵押的東西。

    ” 王語嫣道:“我表哥慷慨豪爽,倘若欠了你錢,早就還了,就算沒欠,你向他要些金銀使用,他也決不拒卻,豈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 姚伯當眉頭一皺,說道:“這樣吧,這種事情一時也辯不明白。

    姑娘今日便暫且随我北上,到秦害寨去盤桓一年半載。

    秦家寨的人決不動姑娘一根寒毛。

    我姚伯當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一向規矩之極,姑娘盡管放心便是。

    你也不用收拾了,咱們拍手就走。

    待你表哥湊齊了金銀,還清了這筆陳年舊債,我自然護送姑娘回到姑蘇,跟你表哥完婚。

    秦家寨自當送一筆重禮,姚伯當還得來喝你的喜酒呢。

    ”說着裂開了嘴,又哈哈大笑。

     這番言語十分粗魯,最後這幾句更是随口調侃,但王語嫣聽來卻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笑道:“你這人便愛胡說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幹什麼?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銀錢,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隻要雙方對證明白,我表哥自然會還你的。

    ” 姚伯當本意是想擄走王語嫣,逼她吐露武功,什麼一百萬兩黃金、一千萬兩白銀,全是信口開河,這時聽她說得天真,居然對自己的胡謅信以為真,便道:“你還是跟我去吧。

    秦家寨好玩得很,我們養有打獵用的黑豹、大鷹,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載也玩不厭。

    你表哥一得知訊息,立刻便會趕來和你相會。

    就算他不還我錢,我也就馬馬虎虎算了,讓你和他同回姑蘇,你說好不好?”這幾句話,可當真将王語嫣說得怦然心動。

     司馬林見她眼波流轉,臉上喜氣浮動,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雲州秦家寨,我再出口阻止,其理就不順了。

    ”當下不等她接口,搶着便道:“雲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姑娘這般嬌滴滴的江南大小姐,豈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号稱錦官城,所産錦鏽甲于天下,何況風景美麗,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