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湖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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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他盤膝坐在地下,臉上神色卻顯得甚是焦慮緊張,左右各坐着八名白衣女子,每人手中均執兵器,人人凝視着岩石上那堆白骨骷髅,默不作聲。

     穆念慈好生奇怪,不知他們在搗甚麼鬼,回頭一望,更是吓得魂飛天外,隻見歐陽克身後伏着幾千幾萬條青蛇,蛇身不動,口中舌頭卻不住搖晃,月光下數萬條分叉的紅舌波蕩起伏,化成一片舌海,煞是驚人。

    蛇群中站着三名白衣男子,手持長杆,似乎均有所待,正是先前曾見到過的。

    她不敢多看,回過頭來,再看那九個骷髅和微微閃光的金環腰帶,突然驚悟:“啊,他們是在等他的師父來臨。

    瞧這神情,顯然是布好了陣勢向他尋仇,要是他師父孤身到此,怎能抵敵?何況尚有這許多毒蛇。

    ”她心下十分焦急,隻盼完顔康的師父不來,卻又盼他師父前來大顯神通,打敗這惡人而搭救自己。

    等了半個多時辰,月亮漸高,她見歐陽克時時擡頭望月,心想:“莫非他師父要等月至中天,這才出現麼?”眼見月亮升過松樹梢頭,晴空萬裡,一碧如洗,四野蟲聲唧唧,偶然遠處傳來幾聲枭鳴,更無别般聲息。

    歐陽克望望月亮,将穆念慈放在身旁一個女子懷裡,右手取出折扇,眼睛盯住了山邊的轉角。

    穆念慈知道他們等候之人不久就要過來。

    靜寂之中,忽聽得遠處隐隐傳過來一聲尖銳慘厲的嘯聲,瞬時之間,嘯聲已到臨近,眼前人影晃動,一個頭披長發的女人從山崖間轉了出來,她一過山崖,立時放慢腳步,似已察覺左近有人。

    正是鐵屍梅超風到了。

    梅超風自得郭靖傳了幾句修習内功的秘訣之後,潛心研練,隻一個月功夫,兩腿已能行走如常,内功更大有進益。

    她既知江南六怪已從蒙古回來,決意追去報仇,乘着小王爺出任欽使,便随伴南下。

    她每天子夜修練秘功,乘船諸多不便,因此自行每晚陸行,和完顔康約好在蘇州會齊。

    豈知完顔康已落入太湖群雄手中,更不知歐陽克為了要報複殺姬裂衣之辱,更要奪她的《九陰真經》,大集群蛇,探到了她夜中必到之地,悄悄的在此等候。

    她剛轉過山崖,便聽到有數人呼吸之聲,立即停步傾聽,更聽出在數人之後尚有無數極為詭奇的細微異聲。

    歐陽克見她驚覺,暗罵:“好厲害的瞎婆娘!”折扇輕揮,站起身來,便欲撲上,勁力方透足尖,尚未使出,忽見崖後又轉出一人,他立時收勢,瞧那人時,見他身材高瘦,穿一件青色直綴,頭戴方巾,是個文土模樣,面貌卻看不清楚。

     最奇的是那人走路絕無半點聲息,以梅超風那般高強武功,行路尚不免有沙沙微聲,而此人毫不着意的緩緩走來,身形飄忽,有如鬼魅,竟似行雲駕霧、足不沾地般無聲無息。

    那人向歐陽克等橫掃了一眼,站在梅超風身後。

    歐陽克細看他的臉相,不覺打了個寒噤,但見他容貌怪異之極,除了兩顆眼珠微微轉動之外,一張臉孔竟與死人無異,完全木然不動,說他醜怪也并不醜怪,隻是冷到了極處、呆到了極處,令人一見之下,不寒而栗。

    歐陽克定了定神,但見梅超風一步步的逼近,知她一出手就是兇辣無倫,心想須得先發制人,左手打個手勢,三名驅蛇男子吹起哨子,驅趕群蛇湧了出來。

    八名白衣女子端坐不動,想是身上均有伏蛇藥物,是以群蛇繞過八女,徑自向前。

    梅超風聽到群蛇奔行竄躍之聲,便知乃是無數蛇蟲,心下暗叫不妙,當即提氣躍出數丈。

    趕蛇的男子長杆連揮,成千成萬條青蛇漫山遍野的散了開去。

    穆念慈凝目望去,見梅超風臉現驚惶之色,不禁代她着急,心想:“這個怪女人難道便是他的師父嗎?”隻見她忽地轉身,從腰間抽出一條爛銀也似的長鞭,舞了開來,護住全身,隻一盞茶功夫,她前後左右均已被毒蛇圍住。

    有幾條蛇給哨子聲逼催得急了,竄攻上去,被她鞭風帶到,立時彈出。

     歐陽克縱聲叫道:“姓梅的妖婆子,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把《九陰真經》交出來,公子爺就放你走路。

    ”他那日在趙王府中聽到《九陰真經》在梅超風手中,貪念大起,心想說甚麼也要将真經奪到,才不枉了來中原走這一遭。

    若能将叔父千方百計而無法取得的真經雙手獻上,他老人家這份歡喜,可就不用說了。

    梅超風對他說話毫不理會,把銀鞭舞得更加急了,月色溶溶之下,閃起千條銀光。

    歐陽克叫道:“你有能耐就再舞一個時辰,我等到你天明,瞧你給是不給?”梅超風暗暗着急,籌思脫身之計,但側耳聽去,四下裡都是蛇聲,她這時已不敢邁步,隻怕一動就踏上毒蛇,若給咬中了一口,那時縱有一身武功也是無能為力的了。

     歐陽克坐下地來,過了一會,洋洋自得的說道:“梅大姊,你這部經書本就是偷來的,二十年來該也琢磨得透啦,再死抱着這爛本子還有甚麼用?你借給我瞧瞧,咱們化敵為友,既往不咎,豈不美哉?”梅超風道:“那麼你先撤開蛇陣。

    ”歐陽克笑道:“你先把經本子抛出來。

    ”這《九陰真經》刺在亡夫的腹皮之上,梅超風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哪肯交出?打定了主意:“隻要我被毒蛇咬中,立時将經文撕成碎片。

    ”穆念慈張口想叫:“你躍上樹去,毒蛇便咬你不到了!”苦于嘴巴被手帕縛住,叫喊不出。

    梅超風卻不知左近就有幾棵高大的松樹,心想這般僵持下去,自己内力終須耗竭,當下伸手在懷中一掏,叫道:“好,你姑奶奶認栽啦,你來拿罷。

    ”歐陽克道:“你抛出來。

    ”梅超風叫道:“接着!”右手急揚。

     穆念慈隻聽得嗤嗤嗤幾聲細微的聲響,便見兩名白衣女子倒了下去。

    歐陽克危急中着地滾倒,避開了她的陰毒暗器,但也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又驚又怒,退後數步,叫道:“好妖婆,我要你死不成,活不得。

    ” 梅超風發射三枚“無形釘”,去如電閃,對方竟能避開,不禁暗佩他功夫了得,心中更是着急。

    歐陽克雙目盯住她的雙手,隻要她銀鞭勁勢稍懈,便即驅蛇上前。

    這時梅超風身旁已有百餘條青蛇橫屍于地,但毒蛇成千成萬,怎能突圍?歐陽克忌憚她銀鞭淩厲,暗器陰毒,卻也不敢十分逼近。

    又僵持了大半個時辰,月亮偏西,梅超風煩躁焦急,呼吸已感粗重,長鞭舞動時已不如先前遒勁,當下将鞭圈逐步縮小,以節勁力。

    歐陽克暗喜,驅蛇向前,步步進逼,卻也怕她拚死不屈,臨死時毀去經書,當下全神貫注,隻待在緊急關頭躍前搶經。

    耳聽蛇圈越圍越緊,梅超風伸手到懷裡摸住經文,神色慘然,低低咒罵:“我大仇未複,想不到今夜将性命送在這臭小子的一群毒蛇口裡。

    ” 突然之間,半空中如鳴琴,如擊玉,發了幾聲,接着悠悠揚揚,飄下一陣清亮柔和的洞箫聲來。

    衆人都吃了一驚。

    歐陽克擡起頭來,隻見那青衣怪人坐在一株高松之巅,手按玉箫,正在吹奏。

    歐陽克暗暗驚奇,自己目光向來極為敏銳,在這月色如晝之際,于他何時爬上樹巅竟是全然沒有察覺,又見松樹頂梢在風中來回晃動,這人坐在上面卻是平穩無比。

    自己從小就在叔父教導下苦練輕功,要似他這般端坐樹巅,隻怕再練二十年也是不成,難道世上真有鬼魅不成?這時箫聲連綿不斷,歐陽克心頭一蕩,臉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隻感全身熱血沸騰,就隻想手舞足蹈的亂動一番,方才舒服。

    他剛伸手踢足,立時驚覺,竭力鎮攝心神,隻見群蛇争先恐後的湧到松樹之下,昂起了頭,随着箫聲搖頭擺腦的舞動。

    驅蛇的三個男子和六名姬人也都奔到樹下,圍着亂轉狂舞,舞到後來各人自撕衣服,抓搔頭臉,條條血痕的臉上卻露出呆笑,個個如癡如狂,哪裡還知疼痛。

    歐陽克大驚,知道今晚遇上了強敵,從囊中摸出六枚喂毒銀梭,奮力往那人頭、胸、腹三路打去。

    眼見射到那人身邊,卻被他輕描淡寫的以箫尾逐一撥落,他用箫擊開暗器時口唇未離箫邊,樂聲竟未有片刻停滞。

    但聽得箫聲流轉,歐陽克再也忍耐不住,扇子一張,就要翩翩起舞。

     總算他功力精湛,心知隻要伸手一舞,除非對方停了箫聲,否則便要舞到至死方休,心頭尚有一念清明,硬生生把伸出去揮扇舞蹈的手縮了回來,心念電轉:“快撕下衣襟,塞住耳朵,别聽他洞箫。

    ”但箫聲實在美妙之極,雖然撕下了衣襟,竟然舍不得塞入耳中。

    他又驚又怕,登時全身冷汗,隻見梅超風盤膝坐在地下,低頭行功,想是正在奮力抵禦箫聲的引誘。

    這時他姬人中有三個功力較差的已跌倒在地,将自身衣服撕成碎片,身子卻仍在地上亂滾亂轉。

    穆念慈因被點中了穴道,動彈不得,雖然聽到箫聲後心神蕩漾,情欲激動,好在手足不能自主,反而安安靜靜的卧在地下,隻是心煩意亂之極。

    歐陽克雙頰飛紅,心頭滾熱,喉幹舌燥,内心深處知道再不見機立斷,今晚性命難保,一狠心,伸舌在齒間猛力一咬,乘着劇痛之際心神略分、箫聲的誘力稍減,立時發足狂奔,足不停步的逃出數裡之外,再也聽不到絲毫箫聲,這才稍稍寬心,但這時已是精疲力盡,全身虛弱,恍若生了一場大病。

    心頭隻是想:“這怪人是誰?這怪人是誰?”黃蓉與郭靖送走穆念慈後,自回房中安睡。

    次日白天在太湖之畔遊山玩水,晚上與陸莊主觀畫談文,倒也閑适自在。

    郭靖知道穆念慈這一去,梅超風日内必到,她下手狠辣,歸雲莊上無人能敵,勢必多傷人衆,與黃蓉商議道:“咱們還是把梅超風的事告知陸莊主,請他放了完顔康,免得莊上有人遭她毒手。

    ”黃蓉搖手道:“不好。

    完顔康這家夥不是好東西,得讓他多吃幾天苦頭,這般輕易便放了,隻怕他不肯悔改。

    ”其實完顔康是否悔改,她本來半點也不在乎。

    在她内心深處,反覺這人既是丘處機與梅超風“兩大壞蛋”的徒兒,那也不必改作好人了了,與他不住鬥将下去,倒也好玩。

    隻是他若不改,聽穆念慈口氣,決計不能嫁他,穆念慈既無丈夫,旁人多管閑事,多半又會推給郭靖承受,那卻可糟了,因此完顔康還是悔改的為妙。

    郭靖道:“梅超風來了怎麼辦?”黃蓉笑道:“七公教咱們的本事,正好在她身上試試。

    ”郭靖知她脾氣如此,争也無益,也就一笑置之,心想陸莊主對我們甚是禮敬,他莊上遭到危難之時,自當全力護持。

    過了兩日,兩人不說要走,陸莊主也是禮遇有加,隻盼他們多住一時。

    第三天早晨,陸莊主正與郭、黃二人在書房中閑坐談論,陸冠英匆匆進來,神色有異。

    他身後随着一名莊丁,手托木盤,盤中隆起有物,上用青布罩住。

    陸冠英道:“爹,剛才有人送了這個東西來。

    ”揭開青布,赫然是一個白骨骷髅頭,頭骨上五個指孔,正是梅超風的标記。

     郭靖與黃蓉知她早晚必來,見了并不在意。

    陸莊主卻是面色大變,顫聲問道:“這……這是誰拿來的?”說着撐起身來。

    陸冠英早知這骷髅頭來得古怪,但他藝高人膽大,又是太湖群豪之主,也不把這般小事放在心上,忽見父親如此驚惶,竟是吓得面色蒼白,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忙道:“剛才有人放在盒子裡送來的。

    莊丁隻道是尋常禮物,開發了賞錢,也沒細問。

    拿到帳房打開盒子,卻是這個東西,去找那送禮的人,已走得不見了。

    爹,你說這中間有甚麼蹊跷?”陸莊主不答,伸手到骷髅頂上五個洞中一試,五根手指剛好插入。

    陸冠英驚道:“難道這五個洞兒是用手指戳的?指力這麼厲害?”陸莊主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道:“你叫人收拾細軟,趕快護送你媽到無錫城裡北莊暫住。

    傳令各寨寨主,約束人衆,三天之内不許離開本寨半步,不論見歸雲莊有何動靜,或是火起,或是被圍,都不得來救。

    ”陸冠英大奇,問道:“爹,幹甚麼呀?”陸莊主慘然一笑,向郭靖與黃蓉道:“在下與兩位萍水相逢,極是投緣,本盼多聚幾日,隻是在下早年結下了兩個極厲害的冤家,眼下便要來尋仇。

    非是在下不肯多留兩位,實是歸雲莊大……大禍臨頭,要是在下僥幸逃得性命,将來尚有重見之日。

    不過……不過那也是渺茫得很了。

    ”說着苦笑搖頭,轉頭向書僮道:“取四十兩黃金來。

    ”書僮出房去取。

    陸冠英不敢多問,照着父親的囑咐自去安排。

     過不多時,書僮取來黃金,陸莊主雙手奉給郭靖,說道:“這位姑娘才貌雙全,與郭兄真是天生佳偶。

    在下這一點點菲儀,聊為他日兩位成婚的賀禮,請予笑納。

    ” 黃蓉臉上飛紅,心道:“這人眼光好厲害,原來早已看出了我是女子。

    怎麼他知道我和靖哥哥還沒成親?”郭靖不善客套,隻得謝了收下。

    陸莊主拿起桌旁一個瓷瓶,倒出數十顆朱紅藥丸,用綿紙包了,說道:“在下别無他長,昔日曾由恩師授得一些醫藥道理,這幾顆藥丸配制倒化了一點功夫,服後延年益壽。

    咱們相識一番,算是在下一點微末的敬意。

    ” 藥丸倒出來時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黃蓉聞到氣息,就知是“九花玉露丸”。

    她曾相幫父親搜集九種花瓣上清展的露水,知道調配這藥丸要湊天時季節,極費功夫,至于所用藥材多屬珍異,更不用說,這數十顆藥丸的人情可就大了,便道:“九花玉露丸調制不易,我們每人拜受兩顆,已是極感盛情。

    ”陸莊主微微一驚,問道:“姑娘怎識得這藥丸的名字?”黃蓉道:“小妹幼時身子單弱,曾由一位高僧賜過三顆,服了很是見效,因是得知。

    ”陸莊主慘然一笑,道:“兩位不必推卻,反正我留着也是白饒。

    ”黃蓉知他已存了必死之心,也不再說,當即收下。

    陸莊主道:“這裡已備下船隻,請兩位即速過湖,路上不論遇上甚麼怪異動靜,千萬不可理會,要緊要緊!”語氣極為鄭重。

    郭靖待要聲言留下相助,卻見黃蓉連使眼色,隻得點頭答應。

    黃蓉道:“小妹冒昧,有一事請教。

    ”陸莊主道:“姑娘請說。

    ”黃蓉道:“莊主既知有厲害對頭要來尋仇,明知不敵,何不避他一避?常言道:君子不吃眼前虧。

    ”陸莊主歎了口氣道:“這兩人害得我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這兩人之賜。

    二十年來,隻因我行走不便,未能去尋他們算帳,今日他們自行趕上門來,不管怎樣,定當決死一拚。

    再說,他們得罪了我師父,我自己的怨仇還在其次,師門大仇,決計不能罷休。

    我也沒盼望能勝得他兩人,隻求拚個同歸于盡,也算是報答師父待我的恩義。

    ”黃蓉尋思:“他怎麼說是兩人?嗯,是了,他隻道銅屍陳玄風尚在人間。

    但不知他怎樣與這兩人結的仇?這是他的倒黴事,也不便細問,另一件事卻好生奇怪。

    ”當下問道:“陸莊主,你瞧出我是個女扮男裝,那也不奇,但你怎能知道我和他還沒成親?我不是跟他住在一間屋子裡麼?”陸莊主給她這麼一問,登時窘住,心道:“你還是黃花閨女,難道我瞧不出來,隻是這話倒難以說得明白。

    你這位姑娘詩詞書畫,件件皆通,怎麼在這上頭這樣胡塗?”正自思量如何回答,陸冠英走進房來,低聲道:“傳過令啦。

    不過張、顧、王、譚四位寨主說甚麼也不肯去,說道就是砍了他們的腦袋,也要在歸雲莊留守。

    ”陸莊主歎道:“難得他們如此義氣!你快送這兩位貴客走罷。

     黃蓉、郭靖和陸莊主行禮作别,陸冠英送出莊去。

    莊丁已将小紅馬和驢子牽在船中。

    郭靖在黃蓉耳邊輕聲問道:“上船不上?”黃蓉也輕聲道:“去一程再回來。

    ”陸冠英心中煩亂,隻想快快送走客人,布置迎敵,哪去留心兩人私語。

    郭黃二人正要上船,黃蓉一瞥眼間,忽見湖濱遠處一人快步走來,頭上竟然頂着一口大缸,模樣極為詭異。

    這人足不停步的過來,郭靖與陸冠英也随即見到。

    待他走近,隻見是個白須老頭,身穿黃葛短衫,右手揮着一把大蒲扇,輕飄飄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鐵鑄成,看模樣總有數百斤重。

    那人走過陸冠英身旁,對衆人視若無睹,毫不理會的過去,走出數步,身子微擺,缸中忽然潑出些水來。

    原來缸中盛滿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的重量了。

    一個老頭子将這樣一口大鐵缸頂在頭上,竟是行若無事,武功實在高得出奇。

    陸冠英心頭一凜:“難道此人就是爹爹的對頭?”當下顧不得危險,發足跟去。

    郭、黃二人對望了一眼,當即跟在他後面。

    郭靖曾聽六位師父說起當日在嘉興醉仙樓頭與丘處機比武之事,丘處機其時手托銅缸,見師父們用手比拟,顯然還不及這口鐵缸之大,難道眼前這老人的武功尚在長春子丘處機之上?那老者走出裡許,來到了一條小河之濱,四下都是亂墳。

    陸冠英心想:“這裡并無橋梁,瞧他是沿河東行呢還是向西?”他心念方動,卻不由得驚得呆了,隻見那老者足不停步的從河面上走了過去,身形凝穩,河水隻浸及小腿。

    他過了對岸,将大鐵缸放在山邊長草之中,飛身躍在水面,又一步步的走回。

    黃蓉與郭靖都曾聽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