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關禪師語錄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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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如鵝頭縮頸,其病在不能轉身吐氣,故粘綴搭滯展拓不開。

    又有一等臨機應事也解活潑潑地,鬧市裏卻曾識得天子、百草頭也會薦取老僧,然其情嘗附物,未免目前包裏,其病在熟處難忘,故根塵識陰未能迥脫,時為境風所飄。

    所以中峰雲:「悟非情盡莫能曉,情非妙悟莫能忘。

    」洞山雲:「峰巒秀異,鶴不停機,靈木迢然,鳳無依倚。

    」洞山此語為癡兀忘情,被玄境留礙者痛與腳跟一錐,令知竿頭進步也。

    臨濟雲:「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須磨。

    」臨濟此語為隨波逐浪者,令知退步藏鋒,別尋向上一路也。

    種種心病不同,要皆不曾徹證,除是得不思議三昧表裏融通,如雪消春水來,然後卻粘帶些子病都是藥。

     光影禪 何謂光影?有等參禪不解方便,純在妄想上作活計,依稀彷彿捏出許多光景,或見華臺寶座樓閣莊嚴、或見山河國土人物異常,種種境像隨意識,到處無不顯現在前,終日搬弄,正是活了死不得。

    古德雲:「顏色規模恰似真,人前拈弄越光新;有時入火重烹鍊,到底終歸是假銀。

    」此等如抽傀儡相似,直待線斷方休,若還被業識所使,一向心欣勝妙境界,不覺非真耽玩不捨,遂有外魔從想陰中潛入心腑,愈滋顯現,以至偈頌詩賦衝口便成,漸到年深月久無人警覺陷入邪網,殆不可救者,此光影禪之病也。

    《楞嚴》雲:「若著聖解,即受群邪。

    」如人途路經過,雖流覽山川景物終不戀著,必以到家為樂也。

     機境禪 何謂機境?有等做工夫漸有省發,或因事上覷破些子作略、或在言句上薦得少分光景、或於棒喝上承當、或在聲色中透露,如洗面摸著鼻孔、兜鞋捉著腳跟,秪在一機一境上得箇瞥地,其實不曾到七通八達如空中樓閣面面玲瓏,所以心裏卻似分明,口中要道不得。

    若一向執認為是,不肯求明眼人決擇,卻似深侍者拈起火柴頭得箇省處,不曉得別有好商量,故下稍又不免鬼搬弄,被湛堂躂倒如瓦礫塔子響也。

    此等喚作機境上生涯,不知有淆訛差別底道理,被自己境量局了也。

     印闆禪 何謂印闆?有等靠墻摸壁,自無真正見解,全藉古人言句做拄杖子。

    如看《高峰語錄》,胸中便有一副高峰印闆解路;如看《檀經》,便喜其直捷,一向作直捷會去。

    如看大慧、中峰等錄,便喜大慧機用痛快、中峰警勵激切,不知自心初無如是見解,因看久漸熟,刻意摹擬,不覺影子落在八識田中,亦如孫叔敖學優孟,抵掌談笑無不相似,未能刻鵠似鶩,多半畫虎類狗,遂有許多不唧溜做出來。

    殊不知古人真實受用處非一,未必能學。

    或固信一家之長,以病諸家之短;作勝負是非之論,以其見不瞥脫。

    學乃膚受,不善搆語脈,左袒一邊,喚作印闆禪耳!善看祖佛言教者,不被方便語句牢籠,則種種有益,可謂抽筋不動皮、換骨不見血,纔是學悟兼通有蘊藉者也。

     狂子禪 何謂狂子?有等品地狹劣根器不正,原非聖賢資格道德豐骨,纔跨禪門不知調伏身心循守規繩靜探理緻,便涉獵古今公案胡亂穿鑿。

    或謂佛法一切現成,不消苦心參究,如人在路傍,忽撞著箇驢兒騎得便走,卻快活不徹;翻笑蒲團上做工夫,都是伎死禪和。

    繇此少分謬解邪見,歡喜發狂自稱大悟,我知見作略過人,便豎起大我慢幢大言無慚,呵佛罵祖,恨不一棒打殺釋迦老子與狗子喫。

    長時掣風掣顛見神見鬼,如人染癇症目中無人可意,除是平日喜他打東瓜印子,許他底老和尚且讓三分,不然,縱有宗匠如德山、臨濟輩,亦掃向糞坑中,怕謗不殺你耶!逢人掉三寸舌頭,向平地上翻浪滔天;走筆作千首偈頌,如患鴉臭當風而立。

    病在不知惶愧,做出千般惡敝殊可憎厭。

    繇此引發一類狼子狐兒漢狂悖猖獗,使法門凋喪邪穢熏天,為可痛哭流涕者也。

    世丁末法,此等歪邪種草無所不至,往往櫛比不遇真正明眼宗師,用咬豬狗手腳,施毒辣當慈悲、行折挫為調禦,導以醇正平易之風、示以高遠精邃之旨,使其磨稜削角革穢去滓,以復還一片清白心地;不然,自損損他千佛難救,其殃禍矣!初心若不識破,一為魔氣所鍾,打入狂子禪種族無藥可療,智者其慎諸。

     山蠻禪 何謂山蠻?有等內無智識自任偏僻,性情執拗一味糊塗,目不識丁無義理以宅心;不親師友,乏良模而陶鑄,故梗概之胸莫能融化,即使入道究理,未免胡解亂說,設或出頭為人,亦秪剛腹自用,既素無學解機智,則不達權宜事變,豈能與佛祖妙道冥契不二乎?晦堂雲:「誰謂秤尺平?直中還有曲;誰謂物理齊?種麻還得粟。

    」若秪一條硬直,剛而不能柔、直而不知曲,就如一箇山蠻子倔疆無比,全沒些子通方,故呼之為山蠻禪。

     嫩鶵禪 何謂嫩鶵?有等進步參究,或稍知影響落處,秪是參不徹悟不透,不思陶汰煆鍊深加操履,以求實證境界,恣向人前開口亂道,惟恐人不知他有箇見處。

    縱有見處如蝦蟆不過幾跳、似蚱蜢豈有多油?喜做詩偈判論古今,到處去印證人,復覓人印證。

    或輕慢尊宿,口業重於泰山;或舉動囂浮,福氣薄于蜨翅。

    此蓋不知深含遠占養霧培風,故毛羽未成豐翰,如嫩鶵學飛雖翔而不遠也,豈能及大鵬展翮一舉直上九萬裡哉?古雲:「山不厭高,上有重巖積翠;海不厭深,下有四溟九淵。

    」非識力遠到,未易語此。

     油觜禪 何謂油觜?有等不肯做死心工夫,腳跟未曾點地,因見古德道:「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聲色言語。

    」又雲:「未了之人聽一言,秪這如今誰動口?」《華嚴》剎說、塵說、橫說豎說、三世說、熾然說無間歇,便鹵莽承當,逢人即賣弄觜頭,心裏熱忙動輒亂統,妄謂此事貴宗通說通,每以問答為務,如風吹草動犬見便吠,不想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

    洛浦雲:「末後一句,始到牢關;把斷要津,不通凡聖。

    任從天下樂欣欣,我獨不肯。

    何哉?高明上士不把佛法貼在額樓上,如靈龜負圖自取喪身之兆。

    須向言中取則格外明宗,石人機似汝,也解唱巴歌;汝若似石人,雪曲也應和。

    」觀他古人標格如此,豈是尋常腔調不按節拍,如村歌社曲秪博墟落人一場懽笑耳?雲居膺祖雲:「宗門下言語,如鉗如夾、如鉤如鎖,要連環不斷以取血脈貫通。

    」故洞山宗旨如金鍼玉線,蓋回互縝密也。

    又雲:「得者不輕微,明者不賤用;言語不在多,多則無用處。

    」一言參差千裡萬裡,古人到殺佛活祖手段、具摶象格兕威獰,坐斷天下人舌頭方開口無畏,蓋擇法眼明白,雖有機鋒語句,把得定放得行;豈比大家打鬨騙過昭關,贏得舌快口滑耶?所以田地穩密底人,開口自不孟浪,縱不開口亦猶二祖不言,少林謂之得髓矣!然則開口問答貴知時節,若不契理契機,雖答如缾瀉、問若河懸,皆是方木逗圓竅。

    若是鐵眼銅睛,爭肯受人熱瞞也?山僧政要覓箇善問答底出來做箇同參,不然,如五乳老人亦謂:「近時禪客,多半是賣油觜漢,不肯真參實究,慣弄虛頭,口裏要飯喫一般,怕餓殺耳!」此語果然。

    若是好打口鼓底人,暫時不說恐喪氣失聲,豈知口醭舌苔別有一段好光景?描不成畫不就,直待釀熟花香時,方洩漏些子風光,所謂:「殷勤為解丁香結,放出枝頭自在春」是也。

     儱侗禪 何謂儱侗?有等生無慧目、知見朦朧,雖雲肯心參究,其奈菽麥不辨、緇素不分,真妄不能判,然囫圇打作一塊,孰為佛境?孰為魔界?剷地不顧,糊塗承當。

    至若臨濟之三句玄要、料揀賓主;曹洞之君臣妙挾、四轉五勳;溈仰之牯牛圓相;雲門之一字三關;法眼之獨露身、透聲色,古今玄言妙語,何為門庭施設?雲何人理深談竟莫曉其旨趣,焉能徹其綱宗?雖然此淨白地上,你若揀辨,大似虛空中畫疆界;你若不揀辨,又是漆桶裏坐墨煤。

    畢竟作麼生得不懵董去?古德雲:「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

    」要須向千差萬別中一一透過來,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