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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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半月沒上門的汪大夫拎個蔺草編織的藥箱,姗姗來遲地走向病人,他放下藥箱先把起脈,仔細診治一番,然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這回他不是來治病,而是療傷。

     當了人肉墊子的歐陽靈玉是沒哈大礙,隻閃了腰,頭上腫了個包,肩骨略微移位,大緻來說是小傷,休養個三、五日便沒事。

     可大驚小怪的大少爺風雷急電地請來大夫,讓人以為三少爺又犯病了,暗地裡下人們竊竊私語,猜測多病的少爺是不是快不行了。

     要不是歐陽靈玉不讓人探視,吼聲連連趕走來訪者,這會兒包準歐陽老爺和二夫人也來了,抽抽噎噎、唉天歎地一番。

     「少…少爺,你痛不痛?」呃……好像很痛的樣子,他那兩道好看的眉毛都連成一條線。

     「妳說呢?」歐陽靈玉咬牙切齒地瞪視着自個兒的丫鬟,怨火快噴出發紅的雙眼。

     她縮了縮脖子,感覺有把刀在砍她。

    「呃,少爺,我以後會乖乖聽話,你别這麼瞪我行不行?」 「行,那妳告訴我,好好的妳爬上樹做什麼?」看她在樹間繞,險些吓死他,這妮子不會以為自己很輕盈吧? 「還不是:……還不是少爺害的。

    」她也很委屈啊。

     「我害的?」 「就是啊,你不是讓我在書房習字嗎?結果我寫得滿頭大汗,想開窗讓風吹會兒,沒想到…我習字的紙全讓風吹走了,有些給吹到院子的樹上,我才會…才會想爬上樹把紙撿回來……」她愈說愈小聲,因為少爺說話不算話,他還是瞪着她。

     「是嗎?那妳不就挺委屈的,要少爺我怎麼補償妳啊?」他咬着牙問。

     富貴連忙搖頭,「不、不用補償,我是想我往後可不可以不習這三百個大字,頂多每天寫十個,這樣以後就不怕風把紙吹走,風吹走我也能很快找回來,找不回來也能很快重寫一遍,是不是挺好的?」 「好。

    」他冷着音說道。

     「真的?」她喜出望外,隻差沒手舞足蹈。

     「以後妳也不用吃太多飯,少寫一字就少吃一口飯,自個兒算算妳該吃多少。

    」哼―也退敢跟他讨價還價,活得不耐煩了。

     「喔!我算……」她當真傻呼呼地扳起指頭,愈數臉愈白,連唇都顫抖了。

     「……少爺,我一定會餓死。

    」 少爺是不是忘了,她是丫鬟,丫鬟不用練字,千金小姐才要學琴棋書畫,丫鬟負責吃飯、伺候少爺,每天吃得飽飽讓少爺有面子就好了。

     狗瘦主人羞。

    這是她以前的主子說的,不是嗎? 「餓死就餓死吧!我不差一個差點壓死主子的丫鬟,況且妳要是餓死了,我想妳那丫鬟的丫鬟會樂意頂替妳的位置。

    」歐陽靈玉故意不理會她,「我想她給她爹辦完喪事,再幾天就能回府裡伺候我了。

    」 前兩天,他看在小豬仔的份上給了那叫簡小喬的丫頭二十兩,足夠讓她厚葬她的爹,也說讓她多守幾天喪再回府無妨,要不小豬仔又要用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看他,他會受不了。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富貴硬要買下人家的理由,說是能體會那塊賣身葬父的牌子往前一放時,心中有多少的無奈……每回她難得說上正經事,都會讓他心頭莫名的有些泛疼。

     「是嗎?我又要換主子了啊……」富貴低呼一聲,卻難從臉上看到感傷和不舍,她僅是站起身,徑自往門口走。

     這些年,她時常一個主子換過一個主子,剛開始會很難過會掉淚,但後來就不會了……不是不掉淚,是學着不在主子面前掉。

     每回她哭得眼眶紅紅的時候,主子們都會比她更難過,所以她要自己學着放開……盡管,這回從歐陽靈玉的口中說出,叫她心裡更難受,好像都揪起來了…… 「哼,妳那什麼态度?我跟妳說笑的妳也信了?我還沒死,誰說妳能換主子的?」瞧她漫不經心的表情、轉身就走的行為,好像有他無他都無關緊要,他就一股氣悶在心上。

    突然,他非常不滿意她眼底沒有迷戀的神采,不滿意他就隻是她的主子,供她吃、供她住、供她腦滿腸肥的三少爺。

     「咦,少爺不是不要我了?」腳跟一旋,富貴走回榻前,低視趴着的主子。

     「妳哪隻耳朵聽見我不要妳了?妳可别忘了,妳自個兒說要跟着我一輩子。

    」 可惡的丫頭,記性差,忘性大。

     最可惡的是,他竟然跟個丫鬟生起悶氣了,他最近到底怎麼了? 「我記得,可那也要少爺願意讓我跟啊,若像我以前的主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