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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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懲罰貼身小厮的多事,為小利而出賣主人,因此不準他跟着外出洽商,留在府裡服勞役,日劈百擔柴火。

     既然難得一人輕騎上路,就輕松一回吧!耳邊少了喳喳呼呼聲倒也清靜。

     這麼一想後,元真放松心情,迎着偏涼的冷風策馬入林,雜生的樹木高聳入雲,遮蔽出一處處涼蔭,更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舒爽。

     也許之前有小安子無微不至的打點,因此此際沒了小厮的瞻前顧後,很多事他都輕忽了,一片烏雲從山的那頭逐漸攏靠過來,染紅的霞光很快消失。

     第一滴雨落下時他還不以為意,身強體健的大男人淋點雨不算什麼,驅馬繼續趕路。

     可沒料到這陣大雨還伴随着驚人閃電,轟隆隆的雷聲直劈而下,震耳欲聾地令人心頭微驚,山頭落石紛紛滾動,受到驚吓的馬匹揚起前蹄,馬嘶鳴鳴,慌亂地往前奔跑。

     風大雨急,水流湍急地帶動滾動的巨石,豆大的雨水打在臉上造成視線不良,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時,一顆滾落飛石打上元真眉間— 再一閃光,馬背上已不見俊朗男子身影,滾滾黃泥水中隻見一隻翠綠玉佩飛落勾挂在樹底下,讓翻出泥土的樹根盤纏住。

     「什麼叫根莖過老、葉片發黃,恐無療效,沒法高價收購,若是便宜點賤賣,她倒可以施舍三、五兩銀子,将那一畝田藥草雇工收割,免得有人餓死家中…… 「呸!去他的周恬玉,居然睜眼說瞎話,欺人欺到門坎前,不懂還裝懂,天冬的根莖若不夠粗大怎麼熬炖得出藥性,她當是種菜黃嗎?小小的一根就能養陰潤燥,清肺生津,治她的腸燥幹咳……」 可惡、可惡,她就不信沒有周家藥材行的收購,她那一屋子藥草會沒人要,大不了賣給杏花村的吳村長,讓他去賺黑心錢。

     天冬又名天門冬,蔓生、葉有刺,五月花白,十月實黑,根連數十枚,有頌曰:「春生藤蔓,大而钗股,高至丈餘,葉如茴香,極尖細而疏滑,有逆刺,亦有澀而無刺者,其葉如絲杉而細散。

    」 眼前這一畝地種植的是枝有逆刺的天冬,一名穿着厚實衣物的姑娘手持鐮刀,揮汗如雨的收割惡鄰口中的粗鄙藥草。

     說起惡鄰,還真是陶樂梅心底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尖刺,刺得她心口紮呼呼地,巴不得一刀砍了,再以刀尖剔向心窩,勾出那根令人厭煩的毒刺。

     陶家和周家隻有一牆之隔,比鄰而居,她和周恬玉那女人小時候還玩在一起,摘花、撲蝶、捉夏蟬。

     前幾年,陶家二老相繼辭世後,原本小康的陶家景況便一日不如一日,家道中落,一些閑錢因陶家小弟的病而花費殆盡,仆傭盡散。

     從那時起,周家就有些看不起家底漸空的陶家,甚至不與之往來,有時還酸上兩句,嘲笑陶家是個空殼子,要他們姊弟搬走,他們好買下陶家的房子和田地,成為桃花村最有錢的大戶。

     可是陶樂梅就算什麼都沒有了,一身打斷了還硬撐的傲骨還是不會丢,她獨力整理爹娘留下的藥圃、照顧多病痛的幼弟,雖未能大富大貴,起碼生活還過得去。

     可惜她的努力老天爺沒瞧見,在去年冬夜裡,她年僅十歲的弟弟咳出一口濃血後就沒再睜開雙眼。

     有時候她那被家人接回家安享天年的奶娘會來瞧瞧她,帶上兩條臘肉或幹果,讓她不緻過得窘困。

     「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我陶樂梅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嗎?等我哪天時來運轉發達了,妳就不要來抱我的大腿,求我給妳一口飯吃。

    」 越想越氣的陶樂梅一肚子火,手中的鐮刀也越割越快,田裡的工作對她來說是駕輕就熟了,而且隻要一想到惡鄰居趾高氣揚的嘴臉,她動作不自覺的跟着變快,不小心,天冬的逆刺刺入肉裡。

     「哎呀!好疼,連你也找我麻煩!我不割了,讓你被荒草湮沒算了,」她說着氣話,把鐮刀狠甩在地。

     她低頭望着指頭冒出的小血滴,眼眶微紅的浮現淚光。

     她為誰辛苦為誰忙啊?整個家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其它人了…… 思及爹娘臨終前的不舍和哀傷,陶樂梅手背一抹,不讓眼角的淚水滑落,好強的将割好的藥草捆紮成束,先晾在田邊曬幹。

     昨兒傍晚下了場雷雨後,路面有些濕濘,她背起空竹簍想到山澗旁摘些滋胃舒血的山菜,順便收收前幾日鋪架在溪邊的魚網,煮個魚湯打打牙祭。

     為了活下去,她逼自己什麼都要學會,會捕獵山雞、野獐,編簍補網撈些溪蝦、螃蟹,運氣好的時候呢,還能捉到跟手臂一樣粗的野鳗或大魚。

     通常她會留下小魚小蝦自個食用,而那些可以掙錢的魚蝦便賣給客棧、飯館,反正她一人飽全家飽,用不着過得太奢靡,多攢點錢好給爹娘修墳,他們在地底下才能過得更好。

     「咦,有兩根嫩筍,炖排骨應該不錯,苋菜炒豬油很下飯……嗯,再摘些山蘇好了,我記得這附近有野生豌豆……」 冷不防地,她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一點也不好奇,真的不好奇……好吧!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她看見她放置魚網的地方有一隻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