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言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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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劍性銳,必托槌砧以成純鈎;楚柘質勁,必資榜檠以成弴弓;人性雖敏,必藉善言以成德行。故槌砧者,夷不平也;榜檠者,矯不正也;善言者,正不善也。

    人目短于自見,故借鏡以觀形;發拙于自理,必假栉以修束;心暗于自照,則假言以策行。面之所以形,明鏡之力也;發之所以理,玄栉之功也;行之所以策,善言之益也。鏡栉理形,其惠輕也,善言成德,其惠重也。人皆悅鏡之明己形,而不慕士之明己心;人皆欲栉之理其發,不願善言之理其情,是棄重德而采輕功,不亦倒乎?為衣冠者,己手不能,則知越鄉借人以制之;至于理身,而不知借言以修其行,是處其身輕,而于冠重,不亦謬乎?

    君子重正言之惠,賢于軒璧之贈,樂聞其過,勝于德義之名。故楚莊王輕千乘之國,而重申叔一言;範獻賤萬畝之田,以貴舟人片說。季路抱五慎之誡,趙盈佩九言之箴。以此觀之,軒璧之與田邑,豈能與善言齊價哉!

    夫桓侯不采越人之說,卒成骨髓之疾;吳王不聽枚乘之言,終受夷滅之禍。夫人之将疾者,必不甘魚肉之味;身之将敗者,必不納忠谏之言。故臨死者,謂無良醫之藥;将敗者,謂無直谏之臣。而不聽善言,是耳聾也,非其耳之有塞,善言不入耳乎?

    是以明者納規于未形,采言于患表,從善如轉圜,遣惡如去仇,正音日聞于耳,禍害逾遠于身。昔堯設招谏之鼓,舜樹诽謗之術,湯立司過之士,武王置誠慎之鼗。以聖哲之神鑒,窮機洞微,非有毫厘之謬也,猶設廣聽之術,開嘉言之路,豈不贻厥将來,表正言之益耶?以夫先聖猶能采言于刍荛,奚況布衣而不貴言乎?

    故臣子之于君父,則有獻可替否諷谏之文,知交之于朋友,亦有切磋琢磨相成之義。君子若能聽言如響,從善如流,則身安南山,德茂松柏,聲振金石,名流千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