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稼書先生問學錄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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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宜處之以刻使之無地自容也是非不可不白而不宜或傷于讦使之窮而思逞也憂時之心彌笃而能漸以導之抗節之意彌堅而能婉以出之不為西京之頑鈍亦不為東京之矯激此所謂君子而時中此所謂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其庶幾乎不然徒知惡矯激而不知其入于鄉願徒知惡鄉願而不知其入于矯激雖如魏公之不欲分黑白忠厚莫甚焉是從天下國家起見而非鄉願也然使一槩如此豈得無弊雖如泾陽之正直嘗自謂吾輩持濂洛關閩之清議不持顧廚俊及之清議是亦從天下國家起見而非徒矯激也然終不免于矯激之禍為君子者可不慎哉況矯激之弊世必且共轉為鄉願鄉願之弊世必且共轉為矯激是二者又适相因也是以天下務在于平而君子惟貴于中雖然尚書有直寬剛柔之教則人之不能皆中也唐虞時已然矣是又賴在上之君子主持而化裁之取其長而導其偏使君子之忠厚者不病于正直正直者不病于忠厚而鄉願與矯激者皆不得而托焉則東京末流之禍不見于天下而唐虞之治可幾矣〇蓋正直忠厚處世之道隻此二端所難得恰好者分寸耳不講分寸而各持一說則二者皆必弊之道也 論語雲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朱子答呂伯恭書曰斯民是指當時之人而言今世雖是習俗不美直道難行然三代盛時所以有道而行者亦隻是行之于此人耳不待易民而化也聖人之意是言直道可行無古今之異此說甚精然集注止言直道之不可不行而不言直道之可行豈以其涉于計較得失耶蓋聖人此言與魏征勸太宗行仁義之意又不同集注之斟酌尤精矣 孔子集羣聖之大成朱子集諸儒之大成猶文武周公損益二代之制以成一王之法也孔子傷夏殷之禮不足征蓋惜文武周公損益之妙不得見于後世耳今孔子之道雖垂于六經而其所以損益羣聖者後世亦不能知其詳若朱子去今未遠遺文具在其所為諸經之傳注既足以明道于天下而其損益之妙又往往見于文集語錄之中學者其可不寶而傳焉 論語一書不載記述姓氏漢書藝文志謂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篡[篡撰通]不言何弟子鄭康成謂是仲弓子遊子夏等撰定柳子厚謂是書載弟子必以字獨曾子有子不然疑是孔子弟子雜記其言而曾子弟子樂正子春子思之徒卒成其書程明道亦以為然魏了翁謂孝經字仲尼而子曾子子不尊于字至于子思字其祖孟子字其師之祖相傳至今人之字仲尼者無敢以為疑然則論語亦未必出曾門也今亦不必強定其為何人 孔孟每稱善人大抵善人之類不一有近于狂之善人有近于狷之善人有近于中行之善人善人者任其狂狷中行之質而自成焉者也君子者因其狂狷中行之質而裁成焉者也陳幾亭以善人為中行譚梁生以善人為狂俱未是象山陽明大抵皆是近狂之善人又按朱子語類講論語不得中行章曰善人隻循循自守不曾勇猛精進循規蹈矩則有餘責之以任道則不足狷者雖非中道然這般人終是有筋骨又曰漢文帝謂之善人武帝卻有狂氣象文帝天資雖美然止此而已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資高足以有為彼此則又似以善人為謹厚之士愚謂有近于謹厚之善人而不可謂善人止謹厚之士也謂善人不及狂狷止可指近于謹厚之一種而不可以此槩善人也朱子此條宜善會永樂時纂大全删去善人字甚有見[甲寅] 沈晴峯論清任和之義曰昔在孟子時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名與孔子鼎立未有标别而獨尊吾孔子也者惟孟子始見孔子之大為此區别之論伯夷擔負綱常砥樹名節一讓而父子兄弟之道立一谏而君臣冠履之防明後來如季劄嚴光文天祥之流似之然世路淆雜利害相攻使人人遜讓以不犯手為高大事大變倚靠誰人故伊尹一任而伐夏救民再任而放桐複辟後世如霍光諸葛亮之流似之然自世之衰也非複三五之時公道半明晦人羣半真僞故人情事變亦半起半仆任之不能清之不得則須耐性柔情徐量其機解紛調劑救之者半随之者半故柳下惠者未嘗不清不必激而表其清未嘗不任不必任而處之過曹參丙吉謝安王旦之流似之人生處世隻此三條大路孔子酌于三者之中幾微中節譬之大醫用藥仍是衆工所用者觔合铢兩之不同耳譬僚之于丸庖丁之于牛丈人之于承蜩輪扁之于斫輸皆妙在手法輕重疾徐之間嗚呼巧難言哉若論其大較伯夷擔負綱常清亦有任柳下直道事人和亦彌清伊尹一介不苟清而能任聖人所由不同道其趨一也仁也此論清任和之義精矣然清任和與為我兼愛執中又何以别曰清者無我與為我不同任者有差等之愛與兼愛不同和者調劑于清任之間執中者強執于為我兼愛之中故夷尹惠與孔子偏全之分也異而同者也楊墨子莫與孔子邪正之分也直為異端而已然則季劄諸葛亮謝安王旦之流亦可為聖乎曰是皆君子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