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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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他不相信人。

     或者說,這世上鮮少有人能擁有他的信任,他連跟随他多年的小厮及護衛都抱持懷疑态度,不肯輕信于人。

     因為他幼時便滿頭白發,雙瞳眸色由深轉淺,慢慢地染上晴空的顔色,漸漸深邃如海,湛藍的看不見一絲雜色。

     外觀上的與衆不同,讓他和别人格格不入,無論他做何努力,永遠是被孤立的,同齡孩童沒有一個人肯接納他,将他排擠在外。

     妖怪,妖怪,有妖怪,快來看呀!藍眼睛的狐妖,牠要吃人了,快把牠打死! 無知的童言最傷人。

     當他興匆匆的要跟街頭巷尾的孩子玩時,得到的卻是尖叫與嘲弄,當第一顆石頭落在身上時,他痛得不僅僅是皮肉,還有那顆逐漸冷卻的心。

     久而久之,他養成不與人接觸的孤僻性情,總是獨自一人在他的院子裡閱讀、練功、玩耍,父母看在眼裡,雖然心疼也無可奈何,随着年紀越長,他性子越發嚴峻、冷漠寡言。

     有時夜深人靜,耳邊偶爾還會響起當年圍繞着他打轉、嘲笑的稚嫩童聲,流過額頭的鮮血早已幹涸、傷口早已結痂,可那道抹不去的傷痕仍印在他心裡深處,沒一天或忘。

     他從小便明白,這世道是無情,不講道理的,笑臉對人隻是将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面前,他必須冷酷,必須強悍,誰的手中握有權勢,誰就是王,得以統禦無知的小民,盡情的勞役及使喚。

     由于自己的白發藍瞳太過引人注目,他不喜外出,最常去的地方是鳳陽城外的小山坡,那兒人煙稀少,少有人蹤,當他想靜下心沉思時,便會到坡上走一走。

     這一天,他照例來到綠草如茵的山坡,不算小的樹林中突然飛出一群鳥雀,一聲長過一聲的大鳥叫聲盤桓在天際,不時撲翅俯沖。

     他警覺地豎起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人高的大石後傳來。

     “你乖嘛!不要亂動,都受傷了還跑來跑去,你不怕大鳥飛下來抓了你?” 這聲音,這聲音……有點耳熟。

     李承澤微眯起眼,這似曾相識的女音究竟是誰,竟敢闖入他的私密地。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好心腸,看見你傷了腿就想幫你,有些人的心是黑的,瞧瞧你這雪白的毛發多漂亮呀!肯定有不少人想剝了它,做頂軟呢帽。

    ” 冰藍眼眸倏地一利,射向石頭後方隐隐露出,發色如墨的烏黑長發。

     居然是她! “哎……哎……别跑啦!我真的是好人,不會傷害你,你要乖一點,等我用這草藥替你敷腿,你就可以滿山遍野的奔跑打滾,不用擔心會被兇猛的野獸吃掉了。

    ” 渾然不知自個兒已成為别人眼中欲拔的尖刺,衣裳為抓住小白狐而沾上草屑汁液的葉妍依舊笑得開心,湊近小白狐逗着,絲毫不怕小獸的爪子抓傷紅咚咚的小臉兒。

     若是仔細一瞧,會發現小白狐的左前腿似被捕獸夾之類的東西夾傷,前足無力的往前垂下,點點殷紅由白毛中滲出。

     “你看你呀就是太頑皮了,才會中了獵人的陷阱,以後要學聰明點,往林子深處鑽,我告訴你,人比猛獸還可怕,他們不隻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連你的子子孫孫都不放過,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現宰一雙,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我的話,離人遠一點……” 溪中水清澈,坡上野花多,淡淡的草香撲鼻而來,薄汗輕沁的葉妍一隻手拿着手掌大小的鵝卵石,來回在平石上輾碎止血草藥,左手纖指則輕柔地安撫着靜下來的小白狐。

     她這人毛病不多,就是容易心軟,見不得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忽地動彈不得,身處險境沒得脫身,聽見牠們嗚嗚低嚎,叫她心口也一陣陣抽緊。

     既然沒法見死不救,那就隻好多管閑事了,誰叫她的心是豆腐做的,輕輕一焰就碎了。

     “……唔!你真是漂亮的小東西,難怪有那麼多人想要你的皮毛,你要趕緊回母狐身邊,不要再亂跑……”她一邊敷藥,一邊念着。

     突然一雙繡着金桂栖蟬的錦鞋躍入眼中,正像娘子子喋喋不休,萬般叮咛的葉妍蓦地一怔,有點錯愕,沒想到這兒會有人出現。

     她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順着鞋面往上瞄,那入目的錦衣綢袍……她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人往往都在不恰當的時候遇到不對的人,越不想碰到面越是不從人願,光看那一身裁剪得宜的昂貴衣料,這鳳陽城裡有幾人穿得起?一個讨厭的人名跳入腦中,她不想再往上看了! 她閉上眼裝死,打算眼不見為淨,卻不知她此時的模樣有多暧昧誘人。

     “香唇微獗,羽睫微顫,你想勾引誰,葉大姑娘?” 向來隻有他漠視别人的份,沒有人可以對他視若無睹,李承澤橫身向前,舉止無禮地托起粉色香腮,強迫對方正視他。

     葉妍不算美,鼻子有點塌,嘴唇跟一般女孩的櫻桃小口一比,就顯豐厚許多。

    所幸她娘給她生了杏目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