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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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不出來,為什麼畫不出來?她的色彩哪去了?為什麼她找不到本來存在的顔色? 心好亂,一片模模糊糊地看不見絲毫光彩,仿佛月光被烏雲遮住了,朦朦胧胧地隻瞧見一抹影子,遮遮掩掩地不讓人們看見它的容貌。

     不應該會這樣的,打從她拿起畫筆那一刻,她不曾遲疑彷徨過,好象天生就與畫筆分不開,她注定用她短暫的生命揮灑出自己的天空,證明她曾來過世上一遭,并未白活。

     可是此時的手卻在顫抖,不肯聽從大腦的指示将筆握穩,任由沾上的顔料滴落地面,暈成她無法流出的淚珠。

     早該知道命運是無法更改的,她讓自己小小的出軌了一下,到頭來還是要回到原來的軌道,她的終點站來得比别人早,她沒有資格要求剎那間的交會成為永恒,那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

     但知道歸知道,她還是忍不住有了奢望,求那麼一點點光亮在她人生最後一段駐留,滿足她從未有過的圓滿。

     大家都說小孩子不懂事,稚齡孩童不會有太多幼時記憶,但是未足月,先天有殘疾的嬰兒被丢棄育幼院門口是何等可悲,她的親生父母因付不出龐大醫療費用而決定舍棄她,那種頓失母親溫暖的恐懼怎能輕易抹去。

     口中說不出怨心裡仍怨怼着,她甯可死在母親懷中也不願成為被舍棄的那個,即使後來的父母對她疼愛有加,當她是掌中寶呵護備至,她心中仍有遺憾。

     父母不是親生的,朋友間的情感摻有雜質,愛情她隻能旁觀不能參與,除了畫以外她什麼都不能擁有,沒有一樣東西确确實實的屬于她。

     包括她自己,她的生命是向時間偷來的。

     望着一張張揉成團的空白畫紙,秋天抱着頭跌坐地闆上,始終不來的缪思女神讓她跌入痛苦深淵,難道她最愛的繪畫也要遺棄她嗎? 心中一痛,她告訴自己不要放棄,日子還不到絕望的地步,她一定還能畫,絕對不會因某個人而沮喪不安,一時的不順心總會過去的,她不該對愛情存有期望,她是個與愛絕緣的病人。

     不希望别人同情她而隐瞞病情,可是她因此過得快樂些嗎? 當為圓一個謊而說出更多的謊時,她的人生已經變得不真實了,他對她的好卻成了唯一的真實,實在非常諷刺。

     「大胖,我要是畫不出畫來就養不起你,你能忍受我遺棄你嗎?」 不懂人話的虎斑貓舔着自己的毛喵嗚,似在響應她的痛苦。

     苦笑的秋天捉緊胸口拚命呼吸,一陣陣的緊縮引起劇烈疼痛,她想起兩年前初聞養父母發生船難時,她的心髒也曾不聽話的停止跳動。

     是時候了嗎? 不,她還不想死,就讓她多留幾日吧! 想見他的意念好強烈,壓抑不住的情感讓她的心疼痛欲裂,無法以畫舒解達到潰堤的極限。

     求求祢,老天,我從沒求過祢什麼,但這次請祢讓我再見他一面,隻要一面我也心滿意足,絕不會貪心的開口說愛他。

     隻要一面就好。

     是誰打開門,讓她想看都看不清楚朝她走來的人影。

     别用急切的聲音吼叫,她的耳朵會受不了的。

     咦!是誰碰了她的唇,這苦澀的藥味為什麼那麼熟悉,好象她放在櫃子上的那瓶維他命,是翊青來罵她想不開嗎?還是閑閑又在大吼大叫了? 很想笑,她的嘴角勾了。

     「張眼,我命令妳張開眼,沒有我的允許不許沉睡,妳是我的,妳不能違背我的意思裝傻,我要妳醒來……」 這聲音……這聲音……這聲音非常熟悉,是他來了吧!老天終于肯垂憐她一次,應允她無理的要求,能多活一天也是幸福。

     秋天緩緩地張開哀弱的眼睛,藥效在她體内發作了,看來她又撿回一命。

     「嗨!大哥!我的『半生緣』不出售,你還是回日本過你的下半生吧!」她不能死在他面前,他會有遺憾的。

     自己受過的苦她不想别人也承受。

     「去他的半生緣,我說過不準叫我大哥,否則……」 「否則就吻得我喘不過氣來是不是?」她接下話地對他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語氣一痖,紫乃龍之介有深切的恐懼,竟不敢實現他的承諾。

    「妳糟糕得像個鬼。

    」 「我知道,你說過好多回了,不過你應該照照鏡子,我也看到一隻鬼。

    」不想他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