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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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負心以帕子掩住欲沖喉而出的咳嗽。

    “弄梅,弄春,我乏了,把不相幹的人請走,别把這片竹林的靈氣弄濁了。

    ” “是的,小姐。

    ”弄梅,弄春做出送走喪門星的姿态,清秀可人的面龐滿是不可親近的冷意。

     “你……你别得意,我要告訴爹,你這短命鬼,為什麼不去死……啊----” 一隻繪有白梅迎喜的青瓷杯砸中席玉奴腦門,她慘叫一聲,一旁拿着茶蠱準備為湯負心加茶的寫翠淺眉低笑,畫眉則拉低微掀的衣袖,指縫間還殘留幾滴茶漬。

     負心,娘錯了,娘錯在相信男人有真心真意,全無保留的心系一人,因他笑而歡喜,因他悲而蹙眉,因他的喜怒哀樂而感同如己。

     負心,娘對不起你,為了一個沒有肩膀的爹,讓理應受盡寵愛的你這一生有了遺憾。

     負心,娘很後悔,非常後悔,如果當初不是所嫁非人,也許今日就能舒心快活,犯不着為了個男人賠上自己…… 負心,娘自诩機智過人,可是聰明人也會做傻事,隐忍,一定要隐忍,娘沒忍住反而害了你,你要記住,能忍之人才能笑到最後。

     負心,娘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湯府的房契、地契,奴才們的賣身契以及庫房的鑰匙全給你藏着,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至少要撐到弟弟能管事的一天…… 湯秀婉臨死前不是要女兒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而是要她撐着病弱的身子,以稚嫩的年紀掌管湯府的家業,不落入貪婪之人手中。

     那一年,她的身子骨已經十分虛弱,與郭敬文的夫妻情分隻剩下維持表面的和睦,丈夫的背叛及席豔娘的刻意作為刺得她遍體鱗傷、身心俱疲,由于上下湯負心後未信息調養,加上心理郁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整個人瘦了一圈。

     但是為了女兒,為了湯府的将來,她吃藥調理,更不惜下猛藥使自己更容易受孕,明知殘破的身軀承受不起再次生産,仍執意再生一子。

     捂着胸口輕咳,湯負心忍着心口泛起的陣陣抽痛,眉心輕颦,接過寫翠遞來的藥,眼眸低垂,回想着娘親剩下小她五歲的幼弟後,過了一年便離恨歸天,娘親那是的怨怼和痛恨現在仍如此清晰,曆曆在目…… “小姐,你别想太多,要保重自個兒的身體,可不要被那種下作的東西氣着了,那個人不值得你煩心,你會活得比奴婢們都長壽。

    ” “長壽……”湯負心揚唇,笑得淡然。

    “用不着自欺欺人,我現在不過是在和時間耗着,哪天一口氣上不來就去了,席玉奴說得沒錯,我是個短命鬼。

    ” “小姐盡說胡話,知秋少爺還小,你要是有個萬一他該怎麼辦。

    ”寫翠是伺候湯負心的四個丫鬟中最沉穩的,也跟着湯負心最久。

     “是呀!小姐,你千萬不可往壞處想,你是湯府的主心骨,沒有你湯府早就垮了,老爺他……唉,根本不用指望了。

    ”畫眉也跟着歎氣,老爺就是一個食古不化的窮酸書生,吟詩作對還行,對賺錢卻一竅不通,隻知書中自有黃金屋。

     她點出了湯府目前的處境,老爺整日遛鳥逗雀,手拿書卷行風雅之事,對銀兩和鋪子的事一點都不上心,連帳本也看不懂,整日不是巴望着能進士及第,光耀門楣,要不就是長籲短歎,感慨時運不濟,銅錢一捉便與三五好友相聚,喝得醉醺醺再被人擡回來。

     就是個沒出息的,扛不住大梁,這是湯秀婉生前常挂在嘴邊的話,但她沒有反悔的餘地,認命是女人自古以來的宿命。

     不過父親的無能也是湯負心有意為之的,她不能讓他掌權,更不容許湯家的百年基業毀于一旦,父親并非沒有能力,而是他耳根子太軟,席豔娘母女對湯家的産業虎視眈眈,但她甯可将家産分給每一個為湯府盡心的下人,也不會留給她們一丁半點。

     “我也想要多支撐些時日,可是人的壽命有限,哪能跟天争呐,我撐得好辛苦……”如果她不是湯負心,就不用這麼苦了,大可撒手不理,做一抹遊蕩人間的孤魂,不愁紅塵事。

     她自幼便以湯藥喂養,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吃藥,一碗又一碗苦澀的藥汁灌入口中,那滿嘴的苦味就是種折磨。

     但是她又不能不喝,為了湯家,為了年僅十二歲的幼弟,再苦也得微笑咽下,不讓生命太早走到終點。

     “小姐……”丫鬟們都紅了眼眶,她們一路跟着小姐走過來,知曉她肩上的責任由多重,但她甯願哭了自己也不願意底下人受苦,幾乎是咬着牙和閻王爺多要一點日子。

     湯負心曾聽見下人間的耳語,說大夫斷言她活不過五歲,但她撐過了。

     十二歲那年,一場高燒差點要了她的命,她在病塌上昏迷了整整一個月,出氣多入氣少,小臉毫無血色,一口柳木棺就擺在廳堂,湯府上下都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她依舊撐過來了。

     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一直到現在,她的情況隻能說越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