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燈
廖該邊拿出厚厚的忏悔錄,坐在桌上振筆疾書: 今日忏悔有感 題目:人為什麼會有影子? 影子是罪惡的淵薮,是黑暗的根源,萬物都有影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從小我就有影子,因為我從小就有罪,背着一種聖經裡叫原罪的罪,聽神父講說,這種罪很嚴重,嚴重到會讓我下地獄,所以我決定信神,這樣才能上天堂。

     可是我今天發現我還是沒辦法上天堂,那個神父也一樣,大家都一樣,因為我們永遠永遠都擺脫不了黑暗,那個黑暗就是影子,也就是那個叫原罪的罪,這個罪聽說很嚴重,我剛剛也提過它會嚴重到讓我上不了天堂,這樣很不好。

     影子很髒,是一種很髒的東西,要不然為什麼大家的影子都是黑色的?沒有白色或金色的?我想這麼髒又這麼黑暗的東西老是跟在我後面是為什麼,我想通了,因為它是原罪,“原罪”的“原”,聖經寫得不太好,也不清楚,好像是“原來”的意思,就是我沒做什麼就會犯的罪,我以前總是覺得沒犯錯就要下地獄,這樣很不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努力地把學生變成好人,以為這樣就可以把罪洗掉,我今天知道我錯了,請上帝原諒;原罪的意思我全明白了,人一生下來就有影子,沒做什麼好事壞事就有一個很髒很黑暗的東西跟在我們身後,那不是原罪是什麼? 所以隻要影子還在,我的原罪就洗不清,就上不了天堂,這點讓我很困惑也很害怕,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把影子弄掉,或是把它變成漂亮的金色,但從明天開始,我一定會努力找出救渎的方法,好把原罪洗清。

     最後,我也更明白光明的偉大,您降賜光明給我們,照出我們的影子,使我們明白自己的原罪有多麼的重,這隻有純潔的光芒才能将我們的原罪逼迫、顯現出來,所以我們未來一定要好好愛惜光明,做一個光明的人。

     誠摯地祈禱 您的仆人跪上 這一天晚上,廖該邊睡得極不安穩。

     他花在閃避燭影的時間非常驚人,因為: “我自己都有影子了,已經夠黑暗了,若還讓其它的影子蓋到我身上,萬一我的原罪因此又變重了,豈不失算?”廖該邊這樣想。

     他接着又想到自己三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注意過被其它影子遮蓋到的可怕,白白被其它東西的原罪給污染了不少,真是冤枉。

     這時,有件事他很有興趣知道。

     “不知道教宗若望保錄二世有沒有影子?”他想。

     他在雜務櫃裡翻出一卷陳舊的錄像帶,裡面是教宗若望保錄二世幾年前到台灣來訪問的紀錄片。

     他将錄像帶送進放映機裡,仔細研究每個教宗出現的畫面。

     幾分鐘後,廖該邊已經倒在地上笑個不停。

     “騙子,真是大騙子,他有影子居然還敢當教宗?居然還敢對我們說教?哈哈……” 廖該邊心中頗為痛快,但也有抹哀愁。

     痛快的是,這世上恐怕無人得以解脫于原罪,跟他一樣。

     憂慮的是,要是連教宗若望保錄二世都無力解脫,他又何德何能? “唉,這原罪可不輕,我可不能再被影子蓋到了。

    ” 于是廖該邊起床開了大燈,這樣才緩緩進入夢鄉。

     隔天一早,廖該邊在宿舍裡狂奔,将所有的電燈開關都給打開,好讓自己,不,還有所有的住宿生,盡量不要被其它人或天花闆的影子給蓋到。

     從現在起的每分每秒,廖該邊立志過不一樣的生活,采用一種内外夾攻的道德陽光療法;首先,于内最重道德提升,以清除體内的原罪毒素,廖該邊決定更加用心、更加嚴格地管理宿舍,使國家社會擁有真正優良的未來教師,而他也要嚴格要求自己提升更多的道德感……延長禱告與忏悔寫作的時間一小時;再者,對外嚴加防範影子攻擊,拒絕讓自己暴露在他人或各種建築物的影子裡,盡可能接觸自然的陽光,若是不得以須在建築物内行走時,一定自備手電筒挂在頭上照向自己。

     你現在一定笑死了吧? 但宿舍裡的同學可笑不出來。

     他們得忍受各種畸形的要求,諸如:“在浴室外不得赤膊上身”、“不得在寝室打牌”、“交誼廳内不準高聲喧嘩”、“看到管理員要敬禮”、“拖鞋禁止穿出寝室外”、“不準穿着黑色衣褲”等等,于是學生開始向學校反映廖該邊的無理,試圖換個管理員,不過呢,這位嚴格的舍監一點也不畏懼,更做出各種難以理解的小醜行徑。

     小醜行徑是指:帶着自制的礦工燈帽出沒在宿舍每個角落,坐在刺眼的陽光底下看報紙,用擴音器在交誼廳中傳教,最近,廖該邊還開始新的奇怪舉動。

     他跑。

     像阿甘那樣跑着。

     廖該邊繞着宿舍一圈一圈跑着,不時轉頭後看:“影子被我甩掉了嗎?” 吉六會窗口。

     “你說看看,廖該邊是不是瘋了?”會長從窗口看着疾奔中的廖該邊。

     “我倒不希望如此,已經經曆一個悲劇了,我不想看到廖該邊在那裡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