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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極第五十五 章炳麟曰:吾言變革、布新法,皆為後王立制,而慮或闌入于清年。

    清年與進而從新,不如退而守舊。

    凡政日益,謂之“積極”;凡政日損,謂之“消極”。

    消極不足以立事.而事立矣!非審去就、識王化根原者,都不信也。

     夫清作僞政.以媚大邦,亦有新軍陵轹主人。

    近歲掊克之盡,賂鬻之彰,誃館之侈,蚩賤所發憤也;而頗修飾緣缋,妄作名譽,既惠臧吏,又使漢權益衰。

    夫惎漢人,知不可以鎮撫,恐富強則權去,故言變政而無實行。

    然鄰國者以詐相構,因其用詐而施保扞,此以民亡而政府存,故假權于胡種,使積慮以布法者百亡,僞布亦亡。

    言談者甯無佗語.而頌說變革,不去于輔頰.如何其自忘邪? 且古之行李,所以宣情解谪。

    及蜀主與魏文帝治戎不絕,猶有雙鈎之好,絫紙之命。

    (《禦覽》三百五十四引《魏文帝答劉備書》曰:“獲絫紙之命.兼美之贶,佗既備善.雙鈎尤妙。

    前後之惠,非賢兄之貢,則執事之诒也。

    來若川流,聚成山積.其充匮笥、填府臧者,固已無數矣!”案,《文帝與王朗書》:“不愛江漢之珠,而愛巴蜀之鈎。

    ”則良鈎出蜀.此為得蜀後所贈可知)其臣許靖與王朗,諸葛亮與陳群.鹽齑糧藥之事皆通問訊,交于竟外,不以是貳心也。

    今威刑放失,雖适同盟且與為市,有以缁牛之味,但歌之聲,握手之愛,同車之寵投命者矣!又其甚者,金錢交錯,關節伏匿而無狀,權利銷铄而不章,唯政府亦陰從臾之,然拙者猶不免蹴堕暴死。

    及夫府中外司,怙其權藉,與為奸以持祿,則終甘寝而使國鬻矣!故不如絕交。

     通商者,本以兩利,廢箸利鈍,則視其材巧也。

    今令連山之冶、千裡之渠制于佗人,得恣其熂封,而己顧為從者。

    又令驵儈得轉漕于海外,歲一二百萬石。

    穰歲粳稻,石則八千,中江以北,民有凝土以食者矣!(有土曰“觀音泥”,兇年可以救饑。

    今安慶雖穰亦食之)空中臧以倳商,期绌無盈,九域所不有也。

    故不如閉關。

     處四戰之地,兵以禦外,不欲重,孰何其民?滿洲既與漢人殊種,曾國藩者.渴于富貴,以造鸱枭破鏡之逆謀;既狃大戾,始效泰西船械以自封。

    輓世講武,往往就德軍符号,督撫才者率有四五千人。

    今警察又建矣!然不務堅利調良者,不以禦外,以禦其民,給也。

    民勝者位号亡,外勝者位号存,勢也。

    故不如偃兵。

     夫舍此三事,而蠹者猶衆矣!其诏旨情僞無問,炳炳必期于遏絕漢民。

    違今十年,百執事之守舊者,與其士民,多能仰屋梁而道之。

    夫三事既不可餔刻廢弛,而國家複與比奸,比如頭瘍不可破矣。

    佗新政之可破者,會在未行,即有情僞端緒,建言者當議而罷之。

    而今通達長者,方欲匡違緻新,埤增前事.又益後端。

    立憲地治,何其嚣嚣也?今有造酢母者,投以百味,苦者亦酸,芳甘者亦酸。

    彼清政府猶酢母矣!利政入之,從化而害。

    害抵之不除,空舉利者以妄投擿,豈不晻于彼己,而昧得失之數邪? 夫将率鄙夫.雜以辯人,臾曳奏事,以長其淫僻,塞其變更,朝士之責也。

    求識豪士,為之購利器,視道徑.示以法度,使不侪于盜竊,遊學之責也。

    今西邊群盜已衡從矣!雖自處于污下,不識條法,觀古之戎首,皆起自攻剽,而亟更易渠率,以得聖王。

    誠人智以更事生,故群盜覆,而望其繼者,可也。

    且發難莫窘于作始,攻略城保,恣取金谷,雖異國亦有為滿弱漢者矣!稍持缵之,及于得師有法,地跨數道,而清名實偕惡,即與新者為盟會之國耳。

    積極之政,于是俶載,以輔後王。

    法家通人,良工異材,既定而尊用也。

     朱棱曰:以清室醜聲彰聞,猶能羁執誼士,芟夷傑俠.而四鄰不以為咎者.誠新法翼之,為其刻飾也。

    (案:各國政府遇清,誠有機括張弛,未以是非為衡也。

    然賓旅之操正論,雜報之平枉直,本不與政府同流。

    鄉令谪言日出,政府亦恥于持護亂君也。

    今賓旅所論,雜報所陳,徒曰中國不自振厲而已。

    其于羁執誼士,芟夷傑俠.則未有一言彈射者,或且嘉其果斷,非僞作新法以飾耳目,庸足緻是?)莊周雲:田氏盜齊,與其聖智之法盜之。

    故有盜賊之名.而處堯舜之安。

    及夫龍逢斬,比幹剖,苌弘胣,子胥靡,皆聖法假人之效也。

    然校計新法得失,而遣學處其中流。

    傳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唯學者亦自重其能幹祿,故不肯為害,不肯為利。

     尊史第五十六 “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

    是為耆艾,年先矣。

    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

    ”謂之“陳人”。

    (《莊子·寓言篇》語)自唐而降,諸為史者,大氐陳人邪!紀傳泛濫,書志則不能言物始,苟務編綴,而無所于期赴。

    何者?中夏之典,貴其記事,而文明史不詳,故其實難理。

    韓非曰:“先王之言,有其所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為大,而世意之小者。

    ”(《外儲說左上》)非通于物化,知萬物之皆出于幾,小大無章.則弗能為文明史。

    蓋左丘明成《春秋》内外傳,又有《世本》以為胠翼,近之矣。

     《世本》者,不畫以《春秋》,其言竟黃、顼。

    将上攀《尚書》,下侪周典,廣《春秋》于八代者也。

    雜而不越,轉一機以持縷,為之于此,成文于彼,此其為有經緯本末,而征耆艾者哉! 生民之紀.必貞于一統,然後妖妄塞,地天絕。

    故《世本·帝系》、《氏姓》之錄,賢于《中候》《苗興》無訾程計數矣。

    夫整齊世系,分北宗望,成而觀之.無瑰特。

    察諸子所說,與箸于《楚辭》《山海經》者,後先淩雜,派别撓亂,然後知此其為繩矩也。

     《山海經》記朌桑等十一姓,或出神聖之後,而入夷狄,宜足為《世本》增益舊聞。

    其他胄系名号,棼缪難理矣。

    及以《世本》為權度,而亦灼然昭徹。

    帝俊.一名也。

    帝俊生中容.則高陽也。

    帝俊生帝鴻,則少典也。

    帝俊生黑齒,姜姓,則神農也。

    帝俊妻娥皇,則虞舜也。

    帝俊生季厘、後稷,則高辛也。

    及言帝俊竹林與妃羲和、常羲者,其名實尚不可知。

    老童之子,寔曰吳回,斯祝融矣;今言炎帝之妻、赤水之子聽訞生炎居,炎居三世而至祝融。

    驩兜放于崇山,與伯鲧比肩,今言鲧妻士敬,士敬二世而至驩頭。

    微《世本》之為繩矩,眩者亦衆矣。

     今繩矩已具,與之博觀于疑事,而新知又可得也。

     古者王伯,顯人之号,或仍世循用,不乃摭取先民,與今歐羅巴人亡異。

     是故商帝稱湯,其後亳王亦曰湯也。

    (《史記·秦本紀》及集解、索引)嬴氏祖曰秦仲,則二世亦号秦中。

    (《郊祀志》:“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

    ”餘謂秦中即秦仲;秦世稱仲,猶仍世稱叔,趙世稱孟也)《傳》說“帝鴻氏有不才子”,謂之渾敦。

    《西山經》言渾敦“實為帝江”。

    江者,鴻之省借。

    此則孫仍祖号。

    《山海經》既自箸其律,凡仍世循用者,視此矣。

     《世本》稱:巫鹹,堯臣也,以鴻術為帝堯之醫,(《禦覽》七百二十一引)而《書序》言伊陟贊于巫鹹。

    其後鄭有神巫曰季鹹.與列禦寇同時。

    (《莊子·應帝王》)又巫鹹祒者,(《莊子·天運》)不知何世人也。

    夏後啟者,禹之子,承父之道行也。

    禹濟江.黃龍負舟,禹仰視曰:“生,性也;死,命也;餘何憂于龍焉!”其後鄒有公子.亦曰夏後啟,與白圭言“生不足以使之”、“死不足以禁之”。

    (并見《呂氏春秋·知分》)羿殺鑿齒,在喾、堯之代。

    其後有窮則有夷羿。

    《隋巢子》曰:“幽、厲之時,奚祿山壞,天賜玉玦于羿,遂以殘其身,以此為福而禍。

    ”(《禦覽》八百五引)即周時複有羿也。

    秦之孫陽,字伯樂。

    察《晉語》,言伯樂與尹铎有怨;伯樂則郵無正。

    (韋解:伯樂,無正字)即晉末複有伯樂也。

    是數名也,一曰明天道,一曰達性命,一曰善射,一曰工禦,而同術者複茵席重薦之。

    固知其樂相慕用,故采以自号矣。

    若則漢祖之治法服,使趙堯舉春,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與向栩弟子有顔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古今一量,曷足怪乎!凡摭取先民者,視此矣。

     用是數者,知《山海經》所記,名不一主,号不一臣。

    傳說者或傅合之,即大紾盭,不緣于繩墨。

    自《世本》取中以齊量,則譸張變眩,皆輻湊于一極。

    視其書不逾旁行邪上,及夫貫穿中外,騁驟古近,其微言甯不在劄牒之表者乎? 又曰:左氏以《内傳》為紀年,《外傳》為國别,此與紀傳異流而同用。

    《世本》非表,故其志也。

    後之史,獨魏收能志《官氏》,顧嫥述錄索虜而已。

    其他族史,未有能為中夏考迹者也。

    (歐陽修《宰相世系表》,甄綜華胄,于單門寒庶則阙焉。

    斯門地之簿錄,非氏族之典章也)故劉子玄讨論書志,嘗發憤于斯。

    (其言曰:“自劉、曹受命.雍、豫為宅,世胄相承,子孫蕃衍。

    及永嘉東渡,流寓楊、越;代氏南遷,革夷從夏。

    于是中朝江左,南北掍殽,華壤邊民,虜漢相雜。

    隋有天下,文軌大同,江外山東,人物殷湊。

    其間高門素族,非複一家,郡正州曹,世掌其任。

    凡為國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

    ”案:甄别華夷之說,自金、元至今,尤為切要。

    氏族作志,非以品定清濁,乃以區分種類。

    斯固非流浴所能知也)後來作者,有述斯篇,其以補遷、固之缺遺焉。

    述《帝系》《氏姓》二篇。

     仲尼作《春秋》,而取于周室者,百二十國寶書。

    (公羊》卷一疏:“案,闵因叙雲:昔孔子受端門之命,制《春秋》之義,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

    九月經立。

    ”《感精符》《考異郵》《說題辭》具有其文,是也)寶書劑以百二十國也,何故?侯國之祝宗蔔史,皆自天子賜之:(本《左》定四年傳)雖楚則有周大史。

    (《左》哀六年傳)惟晉董氏,亦以辛有之二子出于成周。

    (《左》昭十五年傳)春官有禦史,掌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治令,以贊冢宰。

    其史百二十人,蓋乘轺而出,分趨于邦國.以書善敗,歸而臧諸冊府,所謂周大史也。

    (此猶三監,本非侯國陪臣,然其國賴以作史)禦史所不至者,其書不登。

    故寶書之數,視其員矣。

    然皆記述國政,下不通于地齊萌俗。

     下通者,此謂之行。

    《管子》曰:“《春秋》者。

    所以記成敗也;行者,道民之利害也。

    ”(《山權數》)小行人以萬民之利害為一書,名從其官。

    然則《世本·居篇》自此作。

     夫古者有分土,無分民。

    曩令民皆州處,至于老死不相往來,按版而識姓,稽籍而辨族,百姓與能,則大司徒與行人不勞也。

     丘壤世同,賓萌世異,而民始不袀壹。

    記曰: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

    自驺衍言裨海,獨能道其人民禽獸莫能相通,如遷徙變革,蓋阙如也。

     及夫同在九土,時有動靜,函其舊風,因其新俗,雜揉以成種性,則延陵季子之觀樂,見微而知清濁。

    朱贛因之.以為條别。

    其說秦地,上道《車辚》《四載》《小戎》之篇,而下道漢世新徙田、昭、屈、景諸象,五方雜厝,風俗不純;其說韓地,先舉颍川、南陽,本夏舊國,其俗樸鄙,後述秦徙天下不軌之民于南陽.則始誇奢,上氣力,好商賈漁獵,臧匿而難制禦。

    可謂昭識本末者矣。

     夫《國風》者,見異風;《居篇》者,見異居。

    自《居篇》而後,惟《貨殖列傳》與《地理志》夫?斯學既喪.故殖民之地,以逋逃罪人棄之,以戎狄斥遠之。

    述《居篇》。

     洋洋乎九功之歌,以利用厚生者。

    豈不大哉!故曰:“古曰在昔,昔曰先民,先民有作,有所作也。

    ”(《毛詩·商頌故訓傳》)《訓方》以正歲觀新物,而《考工》記三代異上,進化有形。

    其後史官乃不為工藝作志。

    君子以為.鐘律量衡之設官,(《律曆志》述劉子駿說,述銅律則雲“職在大樂”,述概量則雲“職在大倉”,述權衡則雲“職在大行”,是也)陶匠梓輿之相變,(《史通·叙事篇》:“昔《禮記·檀弓》,工言物始。

    夫自我作故,首創新儀,前史所刊,後來取證。

    是以漢初立槥,子長所書;魯始為髽,丘明是記。

    河橋可作,元凱取驗于《毛詩》;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