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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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 【補】“禹薦益於天。

    七年,禹崩。

    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

    朝觐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啟,曰:‘吾君之子也!’”(《孟子》) 【附論】“孔子曰:‘唐、虞禅,夏後、殷、周繼,其義一也。

    ’”(同上) 【附論】“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

    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曆年多,施澤於民久。

    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曆年少,施澤於民未久。

    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緻而至者,命也。

    ’”(同上) △禹無家天下之心 世之論者皆雲:“二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

    ”唐韓子《對禹問》雲:“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

    ”又雲:“舜如堯,堯傳之;禹如舜,舜傳之。

    得其人而傳之者,堯、舜也;無其人,慮其患而不傳者,禹也。

    ”又雲:“傳之人則争,未前定也;傳之子則不争,前定也。

    前定雖不當賢,猶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賢,則争且亂、”餘按:韓子之說,以後世之時勢論之則當矣,遂以此為古聖人之心事則非也。

    《經》、《傳》之文多以堯、舜并稱,而禹常輿臯陶、稷、契同舉;《書》合堯、舜事為一《典》,而禹輿臯陶皆有《谟》:禹之德未必遂與堯、舜齊也。

    益與禹同在九官之列,佐禹“烈山澤”,“奏鮮食”以成大功:益之德亦未必遠下於禹也。

    然則益之視禹恐亦當如禹之視舜。

    (剛案:“亦當”疑“不當”之誤)今因堯、舜、禹之相繼為天子而益不得與,遂謂禹為其人而益非其人,其毋乃以成敗立論也哉!舜之命禹也,禹讓之於稷、契、臯陶:益亦稷、契倫也,度禹之心亦必不以己為其人而益非其人也。

    且禹果慮其争則尤不可傳子。

    何者?唐、虞之天下非一姓之天下也,而禹獨欲傳之子,天下必有議其私者矣。

    不見吳光之弑僚乎?故傳子之不争,論谒則可,若至夷末,兄終弟及已三世矣,傳弟則不争而傳子則必争,此理甚易見也,禹安得以傳子為憂後世也哉!若慮益再傳而緻争,則啟之再傳亦何嘗不争也!羿、澆之禍,民生塗炭,王嗣流離,使益再傳而得賢者,或未必遂至是;即不然,亦不過如是止耳,安見傳賢之不若傳子乎!曰:然則禹何以傳之啟?抑禹傳之益而啟奪之耶!曰:孟子言之是已。

    “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禹固未嘗傳之啟,亦未嘗傳之益也。

    蓋自唐、虞以前,天下諸侯皆自擇有德之人而歸之,天子不能以天下傳之一人也:不惟無傳子者,亦并無傳賢者。

    獨堯以天下多難,故讓位於舜而使治之;非堯慮身後之争天下而傳之舜以絕觊觎也。

    (說已詳前《唐虞考信錄》中)堯之初意原非傳舜,故舜亦未嘗以傳禹;禹之不傳人何怪焉。

    故舜以禹為相,舜之事畢矣;禹以益為相,禹之事亦畢矣,禹崩之後,天下之歸於益與歸於啟,禹不得過而問之也。

    天下不歸於益,亦不歸於啟,而别歸於有德之諸侯,禹亦不得過而問之也。

    何者?上古之天子原無以天下傳之人之事也。

    自羲、農、黃帝以來,皆若是而已矣。

    (神農、黃帝皆無傳子之事,說詳《上古考信錄》中)若謂禹必傳之一人然後為憂後世,則包羲、黃帝、颛顼豈皆不憂後世者乎!後人但見商、周以來天子世世相繼,遂以之例虞、夏,而以為天子之後必當更以天下授之一人,不傳於賢則傳於子。

    以啟之繼禹而王也,故遂以為禹傳之啟,於是乎有“德衰”之譏;不則以為禹傳之益而啟奪之,於是乎有“殺益”之謗;不則又以為禹陽傳之益而陰傳之啟,於是乎有“以啟人為吏”之誣。

    即能尊信聖人如韓子者,亦但以為憂後世之争故傳之啟而已。

    其說雖不同,而其失聖人之真則一也。

    且啟繼禹而王,亦僅一世止耳。

    太康失國,相居帝丘,夏已降同於諸侯矣;有過之難,厥祀遂殄。

    會羿、浞淫暴,民不歸心,而少康能布其德以收夏衆,是以天下複歸於夏。

    藉令少康僅屬中材,或雖有茂德而先有聖人者出,滅羿、以安天下,則少康不得複中興矣。

    是故,少康之興,禹之所不料也。

    禹何嘗有家天下之心哉!又幸而杼“能帥禹”,天下歸於夏者先後四世,其間幹天位者皆以惡終為天下笑,於是天下之人耳濡目染,安於夏政,若天下乃夏之故物者,雖庸主撫之而諸侯皆懲於羿、而不敢生心,然後夏遂家天下耳。

    由是言之,夏之家天下,天也,非禹也。

    故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緻而至者,命也。

    ”非但禹無家天下之心,縱使有之,而唐、虞禅讓之天下,禹亦安能獨取而畀之於子孫,至四百馀年也哉!及至有商繼世而王,已有成迹,而又有伊尹之輔政,太甲之自艾,故複循夏故轍。

    其後甫衰而即有賢聖之君出而振之,由是遂家天下六百馀年。

    至周,遂為一定之例而不可變。

    然則三代之家天下,其端萌於啟,其事遂於少康、杼,而其局定於商之賢聖六七君,與禹初無涉也。

    故凡論唐、虞、三代之事者,惟孟子得其梗概。

    蓋孟子之智足以知聖人,而又幸生秦火以前,古書未盡散失,得以考而知之,固非後人所當輕議也。

    韓子乃不之信而信流俗之言,以為禹傳之啟;又以聖人不私其子,複為前定不争之說以曲全之,過矣!嗟乎,孟子,亞聖也,韓子,大儒也,孟子之言猶不能取信於韓子,況以餘之愚陋,乃獨排世儒之論而推闡孟子之說,其亦可謂不量力矣!說并詳前《堯舜》及後《少康篇》中。

     “大戰於甘,乃召六卿。

    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