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宋詞之典雅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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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

    ”(《詞源》)夢窗之於白石,雖境界不同,而風氣所趨,並崇典雅;詞家之典雅派,亦至夢窗始正式建立。

    沈義父述其曾與夢窗講論作詞之法,而爲之説雲:“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

    ”(《樂府指迷》)此南宋典雅詞派之最高標準也。

    義父又言:“夢窗深得清真之妙,其失在用事下語太晦處,人不可曉。

    ”(《樂府指迷》)後之論吳詞者,毀譽參半;要其造語奇麗,而能以疏宕沉着之筆出之;其虛實兼到之作,誠有如周濟所稱:“奇思壯采,騰天潛淵”(《宋四家詞選序論》)者;亦豈容以其有過晦澀處,而一概抹殺之也?茲録《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諸公遊”一闋爲例: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崖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

    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

    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

      宮裏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

    問蒼波無語,華髮奈山青。

    水涵空、闌幹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

    連呼酒、上琴臺去,秋與雲平。

     吳文英後,惟王沂孫(字聖與,號碧山,又號中僊,會稽人)詞格最高;然亦偏工詠物,後當别論。

    蔣捷(字勝欲,號竹山,宜興人)詞“洗煉縝密,語多創獲”(劉熙載《藝概》);其“思力沉透處,可以起懦”(周濟説)。

    陳允平(字君衡,四明人)詞學周邦彥,有《西麓繼周集》,不失雅正之音。

    二家亦典雅派之“附庸”也。

     周密(字公謹,號草窗,濟南人,流寓吳興)、張炎(字叔夏,號玉田,又號樂笑翁,俊五世孫,家臨安)爲南宋典雅詞派之後勁。

    二人並經亡國之痛,時有哀怨之音。

    密著作甚富,或與吳文英合稱“二窗”。

    周濟稱其詞“敲金戛玉,嚼雪盥花,新妙無與爲匹”(《介存齋論詞雜著》);又謂:“草窗最近夢窗;但夢窗思沉力厚,草窗則貌合耳。

    若其鏤新鬥冶,固自絶倫。

    ”(《宋四家詞選》)茲録《曲遊春》一闋如下: 禁苑東風外,揚暖絲晴絮,春思如織。

    燕約鶯期,惱芳情偏在,深翠紅隙。

    漠漠香塵隔,沸十裡亂弦叢笛。

    看畫船盡入西泠,閑卻半湖春色。

      柳陌,新煙凝碧。

    映簾底宮眉,堤上遊勒。

    輕暝籠寒,怕梨雲夢冷,杏香愁幂。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

    正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 張炎爲詞學專家,所著《詞源》,論律呂宮調與作詞之法甚備。

    其父樞(字鬥南,號寄閑老人)曉暢音律。

    炎承家學,作詞持律甚嚴;嘗稱:“先人每作一詞,必使歌者按之,稍有不協,隨即改正。

    ”(《詞源》)又極稱楊纘(字繼翁,號守齋,又號紫霞翁,嚴陵人)“精於琴,故深知音律,一字不苟作”。

    炎受其父及楊氏之薰陶,乃極端主張“詞以協音爲先”,至不惜犧牲詞意以就音譜;又特注重句法、字面;近人胡適遂有“詞匠”之譏(《詞選序》)。

    然其論詞,主“清空騷雅”,爲典雅派作之矩矱,其影響於詞苑者至深。

    其自爲詞,則仇遠所謂“意度超玄,律呂協洽,不特可寫音檀口,亦可被歌管,薦清廟;方之古人,當與白石老僊相鼓吹”(《山中白雲詞跋》)者;可想見其風格。

    茲録《高陽臺》“西湖春感”一闋如下: 接葉巢鶯,平波捲絮,斷橋斜日歸船。

    能幾番遊?看花又是明年。

    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

    更淒然,萬緑西泠,一抹荒煙。

      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

    見説新愁,如今也到鷗邊。

    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

    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注解: [1] 當作“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