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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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西海開始把過去幾年來他原本以為是意外、現在突然覺得可疑的事一一兜攏,最後,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這人是個獄警,每一次的意外他正好都在。

    當然,監督人犯是獄警的職責,他會在并不令人意外。

    但獄警也會輪班,并在不同的拓荒隊之間輪調,要每一次西海出意外時那人都正好在場,而且當班,機率并不是不可能,隻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相當微妙。

     那個名字叫拉斯爾。

     拉斯爾,是所有獄警之中和他最交好的一個。

     西海的眼芒一寒。

     拉斯爾,我的朋友,難道我信任錯了你嗎? 「為什麼我每次遇見你都沒有好事?」平藍終于明白他是不打算告訴她太多了,挫敗地坐下來,捶了下地面。

    「你知道我在台灣的生活是怎麼樣嗎?每天吃飯工作睡覺,運氣不好的時候連工作都可以省掉。

    我最大的憂慮是月底銀行沒錢,偶爾的煩惱是怎麼找話題跟那些在追我的傻子聊。

    我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過着無聊到極點的生活!可是隻要在你身邊,我要擔心半夜被火燒、被追殺,一天之内健行幾十公裡,還要怕後面的追兵追上來!老天爺!如果這就是你的生活,我奉勸你最好改行!因為我拒絕過這樣的生活!」 坐在火堆邊的男人,沒有吭聲,隻是帶笑望着她。

    平藍突然想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叫他改行! 她幹嘛叫他改行?她又不是他老婆,他做什麼關她什麼事? 「噢……不要理我剛才說的話,我隻是氣瘋了而已。

    」她無力地埋進自己的手裡。

     一陣輕笑在小小的空地回蕩。

     「娃娃?」 她又埋在手裡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擡起頭。

    「幹嘛?」 西海的笑容斂去,眼底隻有深深的專注。

     「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們身上。

    」他溫柔承諾。

     而她相信他。

     毫無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曾經,她自我嫌棄過,是不是真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毒,所以才對一個身世迷離的異國男人如此着迷。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原來一直以來吸引她的,不是他的壞,而是他的好;不是他的危險,而是他的安全。

     她毫不懷疑西海有能力徒手殺死一個人,但是她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感覺恐懼過。

     他的外表是她見過最狂放不羁的,但是她很早就感覺他的内在充滿紀律感。

    他隻在必須保護自己,或自己關愛的人時傷人,就像軍人遵守他們的誓約與信條一般。

     她忽爾想到,勒裡西斯脫離戰争時期也才十五年而已,這表示西海經曆過内戰,以他的狀況,她大膽推測他應該不隻是個平民而已——即使當時他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所受過的訓練讓保護弱者成為他的一種本能。

     安進說他是因傷人而入獄,她突然很好奇當年讓他傷人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那人不是個大壞蛋,就應該是個意外。

    因為,她該死地想象不出來西海傷害一個無辜老百姓的樣子。

     「西海……」醒來的穆拉圖打斷他們的交談。

     西海回頭。

    「你還好吧?晚餐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 「西海,我覺得不太舒服……」 西海眉心一蹙,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額頭,平藍也趕快靠過去。

     「你哪裡不舒服?」 「我不曉得。

    我覺得有點想吐……」穆拉圖虛弱地道。

     平藍摸摸他的額頭,「會不會是中暑了?」 他的體溫有點高,卻沒有出汗。

     西海的心頭微感焦躁。

    他必須假設那些人正追在他們後頭,而距離目的地起碼還有一天的腳程,無論如何他們天一亮就必須趕路。

     平藍想了一想,隻有這個方法了。

     「把你的小刀給我。

    」 「妳要做什麼?」西海不解,但還是把刀片彈出來再遞給她。

     她接過刀子,卻是把刀片收回去,然後反握着刀柄,要穆拉圖把上衣脫掉。

     「這個不會痛,隻是會有一點點不舒服,忍耐一下,過一下子就會舒服多了。

    」 「好。

    」穆拉圖溫順地道。

     她就着刀柄平滑的地方,開始在他的後頸、背部,有節奏地刮了起來。

     西海越看越奇,這樣把人的背部刮成一條一條的紅痕有什麼作用? 平藍一臉慎重,剛開始刮的前幾下穆拉圖還會縮一下,之後就漸漸适應了。

    不一會兒,整個肩臂的地方浮出一大片紫紫紅紅的痂斑,他的神色卻舒緩起來。

     「妳在幹什麼?」西海終于問。

     「刮疹」的英文怎麼說? 「這是我們的一種民俗療法,」她解釋道,手下的動作還是不停。

    「中暑就是體内的『氣』阻塞,血流不通順,所以身體才會不舒服。

    刮痂可以幫助毒素排出,就會舒服一點了。

    」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種奇特的民俗療法出現效果,過了一會兒,穆拉圖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額角也出了一點薄汗。

     平藍要他把衣服穿好。

    「你要多喝水,多尿尿,這樣才能把毒素排出來,知道嗎?」 「好!」他趕快把那瓶水抱進懷裡,認真的喝兩口給她看。

     西海怪異地瞄她一眼,平藍兩手一盤,等他發表一些看法。

    不過他隻是咕哝兩下,隐約是某種贊許的話,然後坐回火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