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爬牆 巧合 獨尊 軍令 狩獵 野史 離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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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積雪壓了足有一尺深,被行人踩踏過的路面已成一灘泥濘。

    因是剛剛打完勝戰回轉,街上呈現一派熱鬧喜氣,小孩子們不是拿着小弓小箭滿大街的追逐嬉戲,便着三兩個湊在一起互擲雪球。

     我舔着唇,嘴裡輕悠悠的呵出白霧。

    很熟悉的場景,卻又同樣帶給我很濃烈的陌生感。

    記得&ldquo上個月&rdquo離開沈陽和皇太極外出打獵,那時皇宮的大城門還沒修築完善,如今那巍然的城樓卻宣告着,我和皇太極之間不可跨越的鴻壑,距離是那麼的遙遠而陌生。

     皇城内的一切是否還和我走之前一樣,絲毫未曾改變呢? 不,也許就和這城樓一般,它早就物是人非!畢竟,在我的概念裡,那不過才短短半月,可在皇太極的世界裡,它卻已是整整四年。

     這四年裡&hellip&hellip他現在過得可還好? 大金國在他手裡蒸蒸日上,無論經濟、文化、民生、兵力都是日新月異,與天聰元年那會的慘淡已是無法比拟。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改變,那麼他呢?擁有這一切,置于權力最高位的他,是否會依然如舊? 心在隐隐作痛。

     不管他有沒有改變,我都無法進一步得到證實,且不說以我現在步悠然的身份和容貌,不曉得能否得到他的認可,便是退個一萬步來看目前我所處的情景,面對這重重樓閣,我除了能遠眺後宮那棟高聳的三層式飛檐之外,再難有其他作為。

     有什麼法子能夠進得宮去?有什麼法子能夠見到皇太極? 皇宮太深,以我之力實難夠到! 那麼,就隻有先去找他了&mdash&mdash如果皇宮内苑我進不去,那好歹混進大貝勒府總要容易些的&mdash&mdash我能從多爾衮的貝勒府翻牆出來,總也能從大貝勒府圍牆上再翻進去吧? 憑借着腦海裡的原有印象摸索了大半個時辰,等我找到代善家後院的圍牆時,天色已經擦黑,昏暗中依稀能聽到院子裡的狗吠聲。

     老天保佑,隻希望牆後頭不會正好有一條大狼狗,等着我送上門當晚餐。

     圍牆不算太高,我沒費太大的勁便成功爬上了牆頭,靠牆處恰巧有棵大樹,足夠隐蔽的遮住了我突兀的身影。

    透過稀疏的枝幹,可隐約瞧見院内屋子分布的錯落有緻,東西兩頭好幾處的屋子都點着燈,窗紙上透出一層淡淡的暈黃柔亮。

     我開始犯起迷糊,大白天的也許都未必能分辨清楚哪間是代善有可能居住的主屋,更别說現在隻能借着頭頂月色,稍許可以看清近處的景物。

     稍遠處盡是一團團的黑影子疊加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是樹,哪是房&hellip&hellip 翻過牆頭,我小心翼翼的繞過樹杈。

    庭院不深,可是足夠寬大闊綽,場子上豎着兩個人形木樁、地上零散的擺放着三四隻箭袋,牆角的兵刃架上插滿刀槍棍戟。

     我正茫然環顧,倏地腦後生風,來不及多加考慮,我急忙往前跳了一步,同時扭頭旋身。

     慘淡的月光下,一道幽冷的光芒朝着我背心猛力搠來,我撲得迅疾,那刀光卻跟着更快,眨眼間鋒利閃亮的矛尖已觸及我的背心棉夾,&ldquo茲啦&rdquo挑破了最外層的面料,夾襖内塞緊的棉絮漏了出來,白花花的驚人。

    我吓出一身冷汗,危急中身子前傾,就地狼狽的打了個滾。

     隻差一點!若非我身手尚算敏捷,此刻地上落下的便絕不是那些棉絮,而會是我的鮮血。

     血濺當場! 偷襲之人端地心狠手辣!下手絲毫沒容下半分的猶豫和遲疑。

     我心裡的火頓時被勾了起來,順手從兵器架子上操起一柄長刀,迎着那再次刺來的槍尖,反手劈了出去。

     &ldquo當!&rdquo槍尖刺中刀背,槍杆微顫,收勁急撤。

     我趁機從地上跳起,拖着刀柄由下至上,照對方腰上一刀揮了出去。

     &ldquo咦?!&rdquo那人發出一聲驚訝的噫呼,右腳向後踩出半步,堪堪避過我的刀鋒。

    我得理不饒人,加上剛才被他那手殺招逼急了,哪還管下手輕重與否,追上去又是一刀。

     這次他沒退,手中槍杆一振,寂靜的黑夜裡竟發出細微的嗡嗡聲,緊接着長杆橫掃千軍般向我攔腰掃來。

    這招出其不意,我正迎面沖上去呢,哪裡還來得及躲開,頓時被逼了個手忙腳亂,避無可避下我&ldquo哇&rdquo地大叫一聲,硬着頭皮将長刀對準揮來的槍杆中斷奮力劈下。

     &ldquo嗡&mdash&mdash&rdquo刀未能劈斷槍杆,我卻被那巨大的反彈之力震飛了出去,吧嗒摔在了雪地裡。

     &ldquo不要過來!&rdquo忍着腰椎上的劇烈疼痛,我從地上抓起一把木弓,架了枝箭對準對方。

     黑夜裡瞧不清五官長相,可是從身形體格上卻可以明顯瞧出這是個男人。

     &ldquo呵&hellip&hellip&rdquo他輕笑一聲,聲帶震動,溫和的嗓音略帶磁性,&ldquo弓都拉不滿,你的手還抖成那樣,能瞄得準、射得遠嗎?&rdquo 言語中并未聽出有任何的敵意,這個聲音帶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撚感覺,我懵懂失語:&ldquo烏克亞&hellip&hellip&rdquo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從我嘴裡逸出時,我恍然一震。

    怎麼可能會是烏克亞呢? 挽弓的手臂逐漸酸疼,愈發抖得厲害,我就快撐不住弓弦的張力。

    這時院子四角傳來呼喝聲,大批的燈籠火把蔓延過來,我心裡驚乍,忙道:&ldquo别誤會!我沒有惡意,我&hellip&hellip我是來找大貝勒的!&rdquo &ldquo大貝勒?&rdquo 火光點點凝聚,照亮了整個院落,十來名侍衛面露驚慌之色。

     站在我兩米開外的男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完全顯現出了形貌,那個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濃眉大眼,鼻端口正,面相不俗,長得甚為俊朗,身材修長挺拔。

    身上套了一襲天青缂絲的便服,越發襯得他風雅潇灑。

     見我錯愕,他将手中長槍一抖,随手扔給一旁的侍衛:&ldquo你找大貝勒做什麼?&rdquo 我搖頭,想想自己已成甕中之鼈,此時再想逃也已難如登天,便索性收起了弓,随手丢在地上:&ldquo找他自然有事!&rdquo &ldquo什麼大事居然值得姑娘你翻牆而入,我家大門好像不是拿來當擺設的吧?&rdquo 我耳根子微微一燙,明知自己理虧,但在他揶揄的目光下卻怎麼也不願向他低頭認錯:&ldquo我&hellip&hellip敲過門了,隻是沒人理罷了,所以&hellip&hellip&rdquo 很小聲的嘟囔,換來他一聲輕笑:&ldquo姑娘你确定自己爬對圍牆了嗎?&rdquo &ldquo啊?&rdquo我一頭霧水,隐隐從他笑容裡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眨了眨眼,我想了半天,腦袋裡突然嗡地一響,脫口低呼,&ldquo啊!&rdquo 他盯着我隻是笑,一語不發。

     我終于明白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mdash&mdash仔細看周圍的那些侍衛,他們身上穿的并不是大紅底色的甲胄,而是藍底紅邊的&mdash&mdash這是&hellip&hellip鑲藍旗! &ldquo當啷!&rdquo長刀失手滑落,侍衛們手持長槍,将我團團圍住。

    冰冷的鐵質槍尖觸碰到肌膚時,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到底鑽到什麼地方來了呀? &ldquo爺!&rdquo焦急的呼喊聲從人群後飄了過來,聲音低柔婉轉。

     人群自動分開,一名綠衣少婦在小丫頭的扶持下蓮步款款的走了出來。

    我眼前不由一亮,好個美人兒,常聽人說女人是水做的,可這水到底怎樣做出了女人,卻全無概念,今日一見,才當真印證了這句話。

     &ldquo烏塔娜!&rdquo他濃眉一蹙,關切之色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了臉上,&ldquo外頭冷,你怎麼能出來呢?&rdquo &ldquo爺,我聽見打鬥聲了。

    &rdquo淡淡的、柔柔的、婉約柔媚中透出一絲憂色。

    雪白的狐裘擁住她嬌柔的身軀,那張美麗的臉龐雖淡淡的搽了一層胭脂,然而在火光的照耀下,卻仍是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這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隻可惜,是個病美人! 她就像是個晶瑩剔透的雪娃娃,盈盈怯怯的站在雪地裡,随時都能被風吹化了似的。

     &ldquo沒事!&rdquo他用餘光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伸手扶住烏塔娜,右手細心的包住她的小手,&ldquo手很冰啊,怎麼出來也沒揣個手爐?&rdquo說着斜眼瞪向小丫頭。

     &ldquo我心裡着急,就直接從屋裡跑出來了。

    &rdquo烏塔娜柔柔一笑,嘴裡呼出的熱氣将她的臉如同罩在一層氤氲中,恍惚間讓人覺得有些眼熟,可偏生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感覺。

    奇異的使我對她心生好感,不由自主的想去親近她。

     &ldquo福晉!&rdquo我大聲喊道,&ldquo福晉救我!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hellip&hellip隻是走錯地方了!求福晉救救我&hellip&hellip&rdquo 烏塔娜驚訝的轉過臉來:&ldquo爺,她是&hellip&hellip&rdquo 青年男子輕擁住妻子,輕描淡寫的回答:&ldquo隻是個小誤會,不是什麼大事。

    你安心回房歇着,我一會兒就回來陪你!&rdquo 烏塔娜嘴角微微噘起,好奇的瞥了我一眼後,終于欲言又止,柔順的點了點頭。

    他再三叮囑,命小丫頭小心扶着,将妻子送走。

     我哪能輕易讓這根救命稻草從我眼前溜走,正待張口再次求救,他竟倏地轉過頭來,目光淩厲的瞪了我一眼。

     一句溜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又給咽了回去。

     等他重新回轉,在我跟前站定時,我竟心虛得不敢與他直目而視。

     &ldquo認得我是誰嗎?&rdquo 我點點頭。

    如果一開始還像個傻瓜一樣,稀裡糊塗一頭栽了進來,什麼狀況都搞不清楚的話,那剛才在看清鑲藍旗着裝的侍衛後,我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這個男人,我曾經在八角殿,皇太極登上汗位的大典上,在滿堆的文武大臣、親貴子侄裡見過,雖然印象不是很深,但是畢竟還能記得有他這麼一号人。

     他是濟爾哈朗&mdash&mdash舒爾哈齊的六阿哥,阿敏的弟弟。

     現如今阿敏犯錯被拘,鑲藍旗轉手易人,由濟爾哈朗接掌旗主那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了。

     &ldquo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吉祥!&rdquo我端端正正的福下身子行禮。

    如今小命揣在他手裡,我絲毫不敢有半點胡來。

     濟爾哈朗沉默片刻,忽然踏前一步,彎下腰來。

    我唬了一跳,側身雙臂微擡,護住自己的同時亦擺出一副攻擊的姿勢。

     他&ldquo哧&rdquo地聲輕笑,從我腳邊揀起那柄從長刀,刀身倒轉,竟是捏住了刀尖将刀柄的遞向我。

     我微露驚訝,他眉頭一挑,揮手示意身邊的侍衛退開:&ldquo刀法不賴,隻是少了一份果斷狠辣,顯得過于秀氣了!&rdquo 我茫然的接過刀柄握住,不太明白他葫蘆裡賣是哪一味藥。

     濟爾哈朗舒展開身形,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鋼刀,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面色閃了下,顯得不是十分滿意。

     他轉過頭來,慢悠悠的對着我說:&ldquo烏塔娜很喜歡你!這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很少這麼明白直接的跟我說對某個人抱有好感&hellip&hellip雖說擅闖貝勒府的人當處極刑,但是看在烏塔娜的面子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假如你能赢過我手裡的這把刀子,我便不追究你方才的過失&hellip&hellip&rdquo 那場比武的最終結果可想而知,濟爾哈朗是戰場上的猛将,他的力氣大過我,再加上臨陣殺敵的實戰經驗,也遠勝于我,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勝負從開始就已一目了然。

     然而我畢竟是不願就此認輸的,就算毫無勝算,隻要有一線生機,我也總要拼命搏上一搏。

    于是,這場比鬥我傾盡全力苦撐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慘敗! &ldquo阿步,替我把那妝奁匣子拿來。

    &rdquo 輕柔的呼喚聲将我從神遊太虛中拉了回來,我&ldquo嗳&rdquo了聲,手腳麻利的将桌上的那隻首飾妝奁捧起,遞給烏塔娜。

     她回眸沖我嫣然一笑:&ldquo你瞧我戴哪個配這身衣裳?&rdquo 我歪着腦袋細細打量,她今兒個穿了一身大紅牡丹錦袍,脖領間圍了一圈白色的貂狐皮裘,暖暖的透着喜氣。

     &ldquo戴朵紅色的絨花兒吧!&rdquo我含笑從妝奁裡取了一朵紅寶石雕琢的絨花來,擱在烏塔娜頭頂比了比樣子,&ldquo絨花兒喜氣,富貴榮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就你這張嘴兒甜!&rdquo烏塔娜滿意的笑了,我把絨花遞給梳妝的小丫頭哈雅。

    哈雅動作輕柔的替她簪在把子頭中間,兩鬓發絲又綴上钿花兒做陪襯,愈發顯得她人嬌豔無比。

     我立在烏塔娜身後,透過梳妝銅鏡打量着她洋溢柔情喜悅的容顔,忽然心中一動,那句藏在我心中許多天的困惑終是沒能憋住,問出了口:&ldquo福晉可曾聽人說起,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hellip&hellip&rdquo 鏡中的那張姣麗容顔神色倏地一黯,我心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果然,她歎了口氣,幽幽的說:&ldquo你指的可是那位名動一時的女真第一美人?&rdquo 我默默的點了下頭。

     &ldquo五官有些相似,那是自然的。

    &rdquo烏塔娜站了起來,哈雅拿了件大紅披風替她圍上,&ldquo因為&hellip&hellip布喜娅瑪拉是我堂姑姑!&rdquo 我身子微微一顫,雖說早已猜到七八分,卻仍是為之悸動:&ldquo福晉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嗯。

    我是葉赫那拉徳爾格勒的女兒、東城首領貝勒金台石的孫女!&rdquo 手指慢慢收攏握拳,我的眼前仿佛閃過漫天紅彤火光,金台石臨終凄厲的詛咒驟然響起:&ldquo我生不能存于葉赫,死後有知,定不使葉赫絕種!後世子孫者,哪怕僅剩一女,也必向你愛新覺羅子孫讨還這筆血債&mdash&mdash&rdquo 面上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我駭然失神。

     烏塔娜倒是甚為鎮定,漫不經心的繼續說道:&ldquo其實家族中那麼多的姐妹裡,我長得并不是太像布喜娅瑪拉姑姑&hellip&hellip&rdquo她抿嘴兒淺淺一笑,眼角蘊滿溫柔的笑意,&ldquo你若是見過我妹妹蘇泰,便會驚歎天公造人的奇妙了。

    瑪法生前說起蘇泰,總是會得意的說,葉赫的布喜娅瑪拉是女真第一的美人兒,我家蘇泰當之第二毫不遜色于這第一&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住,烏塔娜似乎已經回想起當年父親為了族内百姓,開城投降,而祖父金台石最後卻慘死在東城八角明樓之上&hellip&hellip 面上隐隐滑過一抹痛楚,雖然掩飾得極好,卻仍可體會出她内心深處的不快與傷心。

     我很想追問更多有關與這位第二美女的事情,可是見烏塔娜悄悄别開臉去,也明白此時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兒時,回想起當年的葉赫&hellip&hellip那種滅族亡國的痛就像是個看上去完好的傷疤,在我的不經意的言語下被悄然剝裂。

     氣氛不禁有點清冷,也有點壓抑。

     我輕輕咳了聲,正想聊點别的話題,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響,濟爾哈朗沉穩的聲音飄了進來:&ldquo可準備好了麼?&rdquo &ldquo嗯。

    &rdquo烏塔娜漂亮的眼眸亮起,璨若星辰,&ldquo爺,可帶三位妹妹同去?&rdquo她指的是濟爾哈朗的三位側福晉。

     &ldquo不帶!咋咋呼呼的帶了去,沒得讓多爾衮看笑話!&rdquo &ldquo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