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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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傳問目答蔣學镛
(問)荀息之傅奚齊也阿君命以成危事故左傳以白圭之玷惜之而春秋之書法居然與孔父仇牧同科顧亭林曰以王法言之易樹子也以荀息言之則君命也彼枯菀之歌出而裡克以畏死改節矣則荀息不可謂非義也然則叔仲惠伯更非荀息之比而亭林反诋之何哉(答)惠伯豈是荀息之比蓋其所傅者應立之世子旣主喪矣襄仲突出而弑之是死也雖與日月争光可也今求聖人所以不書之故而不得乃妄诋之則亭林之謬也亭林之前亦有揚人馬骈曾為此說皆不知大義者也荀息在晉其料伐虞之事固知者然卽其知而言之亦非能導其君以正者不過狥其吞并之私而行其狙詐已耳及其老而耄以身殉亂聖人所以書之以為猶愈于裡克丕鄭之徒也非竟許之也若惠伯則眞忠也假如亭林之言必使魯之臣皆如季孫行父叔孫得臣俛首唯阿往來奔走以成襄仲之事而後謂之識時務與賢如行父尚且不免而惠伯能為中流之一壺後人乃從而貶之則天地且将崩裂矣當付托之重亦有不死以成事者季友是也是必諒其時勢與其才力足以集之而後可也不然不如死之愈也亦有竟得成事而适以亂濟亂者裡克是也又不如死之愈也然則惠伯何歉乎曰惠伯以宗臣居師保倘責其疏忽不能豫測襄仲之逆而弭奸除賊則或惠伯之所服也雖然季友先去叔牙竟不能去慶父則事固有難以求備者聖人論人不如此之苛也且夫惠伯之死其帑奔蔡巳而複之豈非宣公亦憐其忠襄仲亦自慚其逆行父之徒終有媿于公論而卒全其祀乎然則當時之亂賊且許之而後世人妄诋之吾之所不解也曰然則聖人之不書何也曰其文則史是固舊所不書也聖人無從而增之而況旣諱國惡不書子赤之弑則惠伯無從而附見曾謂惠伯反不如荀息者眞邪說也
(問)苌宏合諸侯以城成周衛彪傒曰苌宏其不沒乎國語有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左氏此言蓋推周人殺苌宏之張本果爾則苌宏固周之忠臣也何以貶之(答)左氏喜言前知故于苌宏之死求其先兆而不得則以此當之其說在外傳為尤詳然可謂誣妄之至假如其言則是人臣當國事将去必袖手旁觀方有合于明哲保身之旨而知其不可而為之者皆有天殃宇宙更無可支拄之理成敗論人之悖一至于此唐柳子厚呂化光牛思黯巳非之矣雖然吾于苌宏之事亦有疑焉左氏言周之劉氏晉之範氏世為婚姻故朝歌之難周人與範氏事定趙鞅以為讨周人乃殺苌宏以說夫範中行之構難不過欲并趙氏範中行之據朝歌趙氏之據晉陽其叛則同及範中行旣不克而伐公宮攻都邑連齊衛結戎蠻以傾故國則其猖狂巳甚苌宏周室之忠臣也将扶國命于旣衰射狸首以詛諸侯之不廷者則欲使天子得有其諸侯卽當使諸侯得有其大夫今不能助晉讨賊而反從而城之是則苌宏之失也稽之往事孫林父之叛衛也而晉人戍之是晉覇中衰之時栾盈之叛晉也而齊人救之是齊靈極亂之時魚石之叛宋也而楚人救之是楚覇中衰之時是皆倒行逆施之事是以穆叔雍榆之役春秋善之與國尚然況天下之共主乎況敬王之入晉也崎岖伊洛之間其幸而得濟晉之力也而忽左袒于其叛臣是則苌宏之失也雖然細核之則亦未必信然也夫當時之助範氏者齊也衛也鄭也而周無聞焉周之力亦非能以兵為助者也不過劉範婚姻或有通問往來而巳趙鞅悍矣然終不能得志于齊衛諸國而區區守府之周則敢從而讨之是鞅之悖更不可問也故苌宏之死吾終疑其有屈蓋劉範以婚姻有連染而宏不過劉氏之屬也晉人之讨乃在劉而劉竟以宏當之其罪未必在宏也宏之忠勤其在劉必為同事者所忌而因借是以陷之故其血三年而化碧而左氏無識并其城成周而亦貶之則其碧千年不可滅矣韓非謂叔向讒苌宏岀于不考是時叔向之死久矣而其以讒而死則事之所或有也
(問)楚莊入陳諸家皆以讨賊與之獨東發先生貶之其大要謂夏征舒之弑在宣十一年辰陵之盟弑已及年何以不讨向來讀春秋者未嘗計及于辰陵之役直至東發始及之楚莊旣欲讨陳何以先與之盟誠不可解也(答)東發抉出辰陵之盟可謂善讀經者然于旣盟而又伐之隐情尚未之得也夫是時楚方與晉争陳争鄭以争宋總是求覇亦何讨賊之有果讨賊乎辰陵之盟陳成公正在會留之而與共讨夏氏可矣更進于此并責成公以不能除不共戴天之仇廢之而以兵入陳除夏氏置君焉則王者之師矣何以親執牛耳與之誓神成禮而退夫覇者之制嗣君雖有罪得列于會則不讨雖非王制然亦春秋之例也是楚莊之無意伐陳可知也然則何以不久而伐之曰陳成公仍叛楚而卽晉意當時當國者必夏氏則主從晉者亦夏氏故楚莊必取夏氏而甘心焉而納孔甯儀行父以撓其權不然二人者逢君之惡而陷靈公于死其罪大矣夏氏宜讨而二人之奔楚久矣辰陵之盟何以不納至是而始遣之也然則以為讨賊眞瞶瞶者矣曰旣縣之而又封之何也曰是亦别有故焉而左氏以為申叔時之谏亦附會之談也家語并附會于孔子之稱之皆非也蓋是時陳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