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三 壽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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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卷之十三  壽 序 吏部司務太君壽序  陳時子行之赴試也,其姑之夫吏部朱君,實官南曹,亟稱子行之文。

    已而,果中魁選。

    子行不以有司之取者為榮,而以君之知之者為德。

    是年冬,十月某日,君之誕辰,留都士大夫鹹為之壽。

    于是子行歸而乞言于予。

     予昔讀書萬峯山中,蓋君之所以自号者。

    其山下瞰具區,倚拔水際。

    西南七十二峯,矗立于蒼波浩渺之間。

    中有高堂古木,橘柚千章,梅竹茶茗,崇岡連被。

    問之,知其為君之圃,而頗訝主人之不來者幾年矣。

    然留都曹務清簡,士大夫閉門高卧之外,相與遊覽賦詩,又稱觞為壽。

    此布衣野老之所樂者,而仕宦者兼而有之,其不亦多乎?此士大夫所以樂為君壽者也。

     而予又有感于子行之言。

    夫科舉取士,不能不為一定之品式,而亦非品式之所能拘也。

    俗人僥幸于一日之獲,其于文義尚有不能知者,嚣嚣然自謂已能,欲以規繩天下豪傑之士。

    亦可恥矣。

    昔五代時,張文寶知貢舉,所放進士,中書有覆落者。

    下學士院,作詩賦貢舉格。

    學士李怿曰:「予少舉進士登科,蓋偶然耳。

    後生可畏,來者未可量。

    假令予複就試禮部,未必不落第。

    安能與英俊為準格?」聞者多其知體。

    歐陽永叔特以此一事,為怿立傳。

    今君之于子行,要為有得于歐陽子之所雲者,予故特書之,且以為壽。

     顧南岩先生壽序 夫富貴壽三者,天地龐厚之氣之所積也。

    其來也,恒參差而不齊。

    而人之值之也,雖一家之中,父子兄弟之親,血脈氣息之相屬,可以言語教戒而同者,而唯是三者為不可期。

    有厚于富而薄于貴與壽,有厚于貴而薄于富與壽,有厚于壽而薄于富與貴,有厚于富與貴而薄于壽,有厚于富與壽而薄于貴,有厚于貴與壽而薄于富,有聚焉,有散焉,有平均以等授焉。

    時其平均也,而或富或貧,或貴或賤,或壽或不壽;時其散也,而皆貧皆賤皆不壽;時其聚也,而皆貴皆富皆壽。

    此造化之微,倏忽遷徙,以此鼓舞人世。

    而世乃以有心者窺之,憧憧焉疑其既往,而意其方來。

    此餘之所未喻也。

     若吾昆顧氏之盛,殆所謂時其聚者邪?自大宗伯以文章魁天下,将跻台鼎,其餘橫金衣绯者,尚二三人。

    昆之言貴者,必曰顧氏。

    甲第連埒,宗親子弟被服華绮,千人聚食。

    昆之言富者,必曰顧氏。

    自桂軒先生以耆年為鄉邦之望,其後壽考,世有其人。

    昆之言壽者,亦必曰顧氏。

    今南岩先生以桂軒之孫,宗伯從子,少膺鄉薦,甫倅南昌,飄然賦歸來之辭,不謂之不貴;優遊于亭館花木之間,不謂之不富;安居暇食,不親藥餌;不習導引,不謂之不壽。

    夫是三者,所謂不可期也。

    而聚于一家,又聚于一人之身,斯亦難矣。

     餘未嘗通介紹于先生,然嘗聞其賢,而私心識之。

    間獨竊歎,以為先生藉家世之盛,而又三者參會。

    夫人子之于親,苟唯布褐菽水以為養,雖有顔淵之仁,曾參之志,亦當不能無缺然之意。

    有如先生者,乃夫人所願于其親,而不可得者也。

    于是可以壽矣。

     今年先生壽七十。

    邑學諸生鹹往為賀,俾餘叙之。

    餘惟桂軒先生與高大父為延齡會,世通姻好。

    高大父壽八十五,作高玄嘉慶堂,大宗伯實為之記。

    則餘于先生之文,亦何可辭也? 同州通判許半齋壽序 予居鄉無事,好從長老問邑中族姓。

    能世其家業,傳子孫至六七世者,殆不能十數。

    世其家業傳子孫綿延不絕,又能光大之者,十無三四焉。

     若許氏之世,吾能言之。

    自其先諱慶賜者,從嘉定稍徙至昆山,實生文衡;文衡之子曰德芳。

    比再世以勤啬緻富,而子弟皆知修學好禮。

    其子鵬遠,以赈饑出粟,授承事郎。

    而從子鴻高,由太學上舍曆官平定州同知。

    承事生思耐翁,為京所吏目。

    而同州君則思耐翁之子也。

    亦自上舍選倅名州,緻政家居。

    久之,而其子伯雲以進士釋褐為分直令。

    方着聲迹,有遠大之期。

    蓋自國初至于今,許氏之居于鄉者,其名可數。

    耕有田,藝有圃,居有屋廬,其老者,鄉裡社會,飲酒伏臘,未嘗不在。

    享承平之福者垂百年,而得大發于伯雲。

    所謂能世其家業,光而大之者非耶? 同州君為人倜傥,善自娛戲。

    官古馮翊、西華之地,然不能為吏繩束。

    一旦拂衣歸,從布衣野老,陸博投壺,擁女子,鼓琴鳴瑟,酣宴竟日。

    自伯雲不為官時,常自樂也。

    然今之時,與許氏之上世異矣。

    使伯雲不為官,甯能使其親保有其樂耶?同州君雖善自娛,非其子之為官,甯終能有以自樂耶?鄉人是以為君榮,而以伯雲為能養志也。

     嘉靖丙辰月日,為君之誕辰,蓋甲子一周矣。

    時伯雲自分直入觐。

    予與同縣之士試于南宮者若而人,與伯雲俱會于阙下。

    比觐罷還,而伯雲亦以便道歸省。

    衆謂予不可無紀,而沈成甫、戴與政來緻其請。

    予謂吾等方從君有鄉社之樂,而伯雲回首有白雲之感;既為之賀,因稱養志之義以慰之雲。

     龔裕州壽序 孔子曰:「仁者壽。

    」夫仁者豈能必壽哉?以其能靜而得壽之理也。

    人生百年,以區區之形,日與外物為角。

    夫苟役役然馳騁眩骛于富貴之途,以其所輕累其所重,若是者雖至黃耇,其道促矣。

    夫苟不役役然馳騁眩骛于富貴之塗,以其所輕累其所重,若是者雖不至黃耇,其道長矣。

     龔先生受命守裕州,有大夫之秩,家富田宅,有封侯之奉,銀朱黼缋之華,未始異于世,而得園、绮之高焉。

    溫淳甘膬,脭醲肥厚之養,未始異于世,而得松、喬之适焉。

    環湖而居,魚鳥上下,田夫野老,歌呼而笑傲,當郡邑喧嚣之間,而得武陵桃源之趣焉。

    先生其不役役者欤?君子之論人取其近,先生其得仁者靜而壽之理欤? 予之内弟溫甫,與先生世通姻好,來請予文為祝。

    予嘗論今世有所謂壽文者,非古之制。

    不過謂生于世幾何耳耳,奚以文為?至論先生,乃可以着之于文而為壽者也。

    書以歸之。

     徐封君七十壽序 餘往來嘉定,與其賢者遊,而識子言。

    于是時固已奇其文,每言之于人。

    因遂識東樓翁,慷慨樂易人也。

    已而子言舉京兆,計偕北上,翁實攜之以行。

    餘時遇于彭城,遂于僦車共茵而載,曆齊、魯、燕、趙二千餘裡,走風雪塵埃中,歡然忘其行役之疲。

    餘蓋察知翁父子有福德,享富貴者也。

     其後子言登第,以天官屬直内閣;尋改大宗伯屬,領祠事。

    餘至京師,每見,辄歎其議論之進。

    是時天子隆郊祀之禮,子言殆所謂侍祠神語,能究觀方士祠官之說者矣。

    至語及其職事,未嘗不有志于古之守道以守官者也。

    而東樓翁居家,日治園圃亭榭,與士大夫飲酒為樂。

    子言間迎至京師,則諸公貴人日來歡宴,退而莫不歎翁之賢,而又稱其有子。

    已又得诰命推封,既貴顯矣。

    然子言在部曹,郁有清望,議者以為蘭台秘閣之選。

    頃以外補為郡,莫不惜之!會東樓翁方七十,子言将之荊州,過家上壽。

    以餘遊其父子間相知之素,屬使為序。

     夫予知子言有不釋然于此行者矣。

    然以方剛之年,出粉署為二千石,得歸榮其親,于人子之願,殆未易得也。

    吳中士大大登朝者,不為不盛,然能迨祿養,少矣;已迨祿養而至大官,益少。

    今惟長洲錢工部德征,位至九列,海虞嚴學士敏卿為館閣,而二公之親,皆康強無恙,得封如其子之官,此不獨吳中所無,而世亦未之多見。

    今以子言之年與其才望,名位豈在二公之後?餘以是知東樓翁之福祿蓋未艾也。

    子言能自馳騁于文辭,其于江山故宅,雲雨荒台之間,必能追蹤屈、宋而上之,為南陔、白華之篇,以抒其仁孝之心。

    餘之朽拙,何能為役?猥以斯序見屬,愧而不敢辭雲。

     葛封君六十壽序 古之君子,仕則違親,處則違君,二者常患于不能兼。

    韓退之言,歐陽詹舍其父母朝夕之養,至于京師,将有所得以為父母榮;雖其父母之心亦然。

    詹雖不離于其側,其志不樂也;詹在京師,雖離于其側,其志樂也。

    至王介甫,則又以為祿與位,庸夫鄙人之所待以為榮也。

    賢者道弸于中而襮之以藝,無祿與位以為父母壽,而父母之心亦喜無量。

    二公之言各有所重,而不免于偏。

    使為子者,有所得以歸榮其父母而無離憂,具道藝之美,而有祿與位以為父母壽,豈非夫人之願欤?雖然,二公者,蓋緻恨于彼之不能得者,則亦姑以此使之自慰焉耳! 葛君理卿,辭其親試京師。

    有司奇其文,欲置之第一,遂舉進士上第。

    所謂弸于中而襮于外者矣。

    國家之制,進士釋褐,觀政諸曹,其祿秩比七品,可謂有祿與位矣。

    君在京師逾年,賜告還家,日侍其親,可謂有所得而無離憂者矣。

    君之尊人虛潛翁,少在隴畝,淳樸無外慕,于榮勢非數數然者,一旦得之,亦不以為有所加;獨喜其子之在側,而以為樂也。

    以是知二公之言,特有所激而發,使遇虛潛翁父子,其于為人父母與為人子之情,必能極口道之矣。

     君登丙辰進士,以明年四月來歸。

    至某月日,為翁誕辰,翁于是年六十有三。

    友人趙君元和、張君子忠輩若幹人,皆往歲與君同試南宮者也。

    榮君之還。

    征餘文為虛潛翁壽。

    餘謂如翁者,韓退之、王介甫之所欲之而不能得者也。

    是可以賀矣。

     柳州計先生壽序 吾鄉範文穆公稱湘南江山奇勝,為天下第一。

    時公帥廣右,已而移鎮之蜀,有睠睠不忍去之意。

    而柳子厚刺柳州,乃作囚山賦,觀其辭,殆不能以一日居者。

    範公大帥,名位尊顯,其心誠樂于此。

    而子厚特以谪徙久不得召,有挹郁無聊之志,宜其為言如是。

    然其于此邦之山水不薄矣。

    其序近治可遊者,殆不下于桂山。

    而所謂靈山拔地,林立四野,自峤南達于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