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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縷頭發搭在臉上,狂風暴雨打得睜不開眼,嘴都無法張開,在如此瘋狂的暴雨中,阿鐵大睜着兩眼。

     前面的狼慢慢朝後退去。

    這并不意味着突破了包圍圈,僅僅改變了一下形勢。

     阿鐵趁勢帶領着其他人,掄着火把向前沖去。

    他以為狼懼怕他們手中的六支火把。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狼群對涸沼他們七個人帶着的十二支火把毫不理會,一陣沖擊将他們全部吞食了。

     隻要沖過院子,前面是原始森林。

    狼群正往林中退去。

    阿鐵這時已經來到了院子的邊緣地帶。

    這裡有條一米左右高的土坎,阿鐵跳了下去,另外五個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這裡是由阿梅殿後押陣。

    他背朝後地爬下了坎子,不時輕輕地晃動握在右手中的匕首,心想狼可能會害怕刃物的吧。

     前面的狼又怒嚎起來,一邊嗷嗷地叫着,一邊對着阿鐵撲了上來。

     “混蛋!”阿鐵邊叫邊用火把向狼打去。

    火把從手中滑落出去。

    不知落在什麼地方消失了。

    他揮起了木棒,嘴裡不知胡亂叫喊着什麼,拼命揮舞着木棒。

    憤怒使他血往上湧,快要引起貧血,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

    揮舞的木棒突然擊到什麼堅硬的物體上,“咚”地一聲,手腕都震麻了。

    他搖晃了一下,才發現是打在一棵樹上。

    他慌忙抱緊樹幹向上爬去,也不知爬了有幾米,隻聽到林中到處都是狼的嚎叫聲。

    阿鐵想這下自己可得救了。

     突然什麼東西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後背,當他明白過來是狼時,不由得慘叫起來。

    他想設法把它弄下去,也隻能是想想而已了,意識已經從他頭腦消失。

    他當然不會明白,狼的利齒已咬碎了他的後腦。

     短暫的搏鬥結束了。

     井上五郎跟在阿鐵的身後,左邊是正宗思。

    在阿鐵狂喊着盲目地沖上去以後,幾頭狼撲向了他。

    他立刻吓得亂叫起來。

    沒想到正宗思把他緊緊抱住了。

    他拼命推開了她。

    隻聽她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正好把她推進了狼群,倒在地上。

    一頭狼狂暴地爬到了她的肚子上。

     井上邊叫邊逃,沒跑幾步兩腿就同時被狼咬住倒下了。

     他支起上身,想用拳頭去打狼;拳頭竟塞進了狼的嘴裡被咬得粉碎。

    他隻是覺得耳邊嗡地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東京子看到狼撕咬着正宗思的頸部,吓得掉了手中的火把。

    向田良子的臀部被狼咬住了。

    狼大模大樣地将她摔倒在地上,又回過頭來咬住了她的腹部。

    她覺得整個肚皮被狼的利齒撕開了。

     阿梅站在那裡抱住了一頭狼。

    這是一頭跳着撲上來的狼,咬住了阿梅的喉嚨管。

    阿梅則用匕首捅開了狼的肚皮,猛地聞到了狼嘴裡呼出的一股惡臭。

     暴風雨仍然鋪天蓋地。

     松本重治抱着阿薰。

     放在柱子邊上的火把就要熄滅了,看來亮不了兩分鐘。

     “你,你,你要保護我啊!不要放開我!我愛你,我是你的。

    ”阿薰緊緊摟住松本,嘴裡喃喃地訴說着。

    井上薰已經神經異常,失去了對狼的恐懼。

    她嘴裡吐出的象胡話似的嘀嘀咕咕的東西,僅僅隻是羅列了一系列詞彙而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被暴風雨抽打的身體在劇烈地抖動,手怎麼都抱不住對方的身體。

     松本也感不到腿部骨折的疼痛了。

    他真想象阿薰那樣神經失常,這樣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怕了。

    但他的神經卻意外地強韌。

     松本聽到頭頂上狼的嚎叫聲,睜開了眼睛。

    柱子上立着好幾頭狼,在居高臨下地觀察着他們。

    雨霧蒙住了狼的身體,看去象白森森的幽靈一樣。

     “到一邊去,到一邊去,到一邊去……”松本緊緊地閉上眼睛,象念咒似地重複着。

    他的聲音很小,象是在自言自語,猛地想起好象在什麼地方看到過有人這麼念。

     “到一邊去,到一邊去……”松本不停地念着咒語。

     “我是你的,你要保護我呵,呵,我這一生都屬于你了……”阿薰也在繼續說着。

     暴風雨越來越瘋狂了。

     八個男女點燃的火把全部熄滅了。

    荒野漆黑一片,仲手不見五指。

    落到地上的雨珠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到處都是天昏地暗,原始森林的枝葉象激流中的海藻拖得長長的,幾乎要垂到了地上。

     日本狼的群體躲在林中,就在鹿澤莊的旁邊。

    群狼一直站着。

    現在,它們眼裡的光澤完全消失了。

    它們現在就是這麼睜着昏暗的失去光澤的眼睛,看着狂暴風雨。

     這是宣告着日本狼最後群體行将滅亡的暴風雨。

     波蒂還在倒塌的鹿澤莊殘骸中。

    它被關閉在一個極為窄小的空間。

    它拼命刨着地面,必須打出一個洞口逃出去。

    它已經感覺到了從遙遠的地方迫近的地震的預兆。

     挖得不小的洞口被木闆擋住。

     盡管這樣,它還是設法鑽出頭來。

     激烈的暴風雨立即迎面撲了上來。

    原始森林裡傳來狼群的嚎叫。

    波蒂逃了出來,一鑽出地面,就高高揚起鼻子嗅着周圍的氣息。

    它捕捉到了惡夢般的氣息。

     狼的氣息從上風的樹林中飄了過來,那是難忍的死臭。

    波蒂在瀑布般的雨水中搖動了幾下身體,甩掉了身上的泥土。

     波蒂跑到院子裡,在雨水中騰起一道白線快速穿過。

     遠處傳來地震的轟鳴聲,就象遠方的雷聲沉悶有力。

    地面在微微地顫動。

    波蒂本能地意識到這聲音意味着什麼,拼盡全力沿着道路沖了下去。

     狼群停立在樹林中,黯然的目光注視着暴風雨,發現了雨霧中波蒂奔跑的情景。

     狼群飛奔起來,排成一列,踏破雨霧追蹤而去。

     波蒂在奮力飛奔。

    狼群追到它身後三十米遠的地方,要是被狼群追上,眨眼功夫就會死于非命。

    能不能擺脫狼群與生命聯系在一起。

     沿着道路奔跑的波蒂中途突然改變了方向。

    沉重的地震聲迫近了,它淹沒了狼群的腳步聲,甚至掩蓋了暴烈的風雨聲。

     波蒂攀上了一個斜坡。

    一到坡上,它不禁發出了哀涼的悲鳴。

    具有無窮力量的泥石流就在眼前,這是能将一切生靈送進死界的怪物,它正搖撼着大地,從天邊滾來。

     波蒂号泣着奔進了樹林,可憐巴巴地垂下了尾巴。

    它已經忘了狼群的存在。

    波蒂奔跑的速度優于狼,保持着很短的距離。

     樹下的灌木叢也在煩躁不安地湧動着,大地在顫抖,樹木在怒吼。

    波蒂死命穿過灌木叢跳上一塊岩石。

    這裡有一片平緩斜面的野樹林,林中生長着繁茂的羊齒草。

    波蒂半閉着眼睛穿過羊齒草的荒原。

     狼群落在身後四五十米遠的地方,仍緊追不舍。

     波蒂狂吠一聲。

    怪物已經接近了,地面象波濤翻滾…… 波蒂還在亡命般地奔跑。

    前面有一片岩石群,巨大的岩石重疊交錯。

    它拼命跑向岩石群,終于來到了目的地,身子輕盈地一縱,沿着岩石跳上了高地。

     轟鳴聲震撼着野樹林。

    波蒂發出細聲的呻吟,肚皮趴在岩石上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濁流吞沒了野樹林,混雜着無數岩石、沙土和激流的洪水,奔騰翻卷着将林中的樹木摧毀、吞沒。

    岩石碰撞的破裂聲,巨木倒地時的轟鳴聲,暴風雨的呼嘯聲,這些共鳴在一起,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喧嚣聲。

     這是一片死的海洋。

     過了不久濁流奔騰而去。

     一切都消失了,野樹林隻剩殘存的枝梢凄涼地豎立在水面。

    灌木叢、羊齒草,還有狼群全都消失了。

    奔騰而去的洪流把地皮刨去,露出了岩石地表。

    暴風雨抽打在岩石上帶着刺耳的尖嘯。

     波蒂離開了岩石堆。

    它橫過露出的岩石地表,返回了鹿澤莊。

    它知道狼群已被消滅,現在已嗅不到狼的惡臭的氣息了。

     它要去尋找主人武田安造。

     岩盤一直湧向了鹿澤莊。

    途中的小路、高丘也消失了,雨水在岩盤上淙淙流過。

    怪物從上遊漂到下遊,經過的途中露出了二百多米寬的岩石路面。

    鹿澤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環繞着鹿澤莊的樹林被沖出很遠很遠。

     波蒂站在毀滅的遺址上。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沒剩下,甚至連痕迹都不留。

    波蒂沒有死心,它仔細地嗅着周圍的氣息。

    知道這兒是原來的鹿澤莊。

    它執拗地認為也許武田老人還在什麼地方藏着。

     它對着夜空,伸出脖頸狂吠起來,叫得是那般殷切,又是那般凄涼。

     它叫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等待着主人的反應。

    然而周圍沒有生物與它呼應,隻有暴風雨那瘋狂的呼嘯聲。

     波蒂失望了。

    它隻好沿着剛才還存在着的通往鹿澤莊的道路小跑了下去。

     到處都是透明的米黃色的岩石。

    雨水在上面象小溪地流淌過去,路上不時出現一塊塊被洪流卷下來的巨大岩石,突兀地豎立在路的中央。

     波蒂加快了腳步。

     波蒂描繪着台風過後山野的秀麗景色。

    萬裡蒼穹下。

    赤石峰象透明玻璃般鮮明。

    山裡已到了落葉時節。

    用不了多久,全山都會披上錦繡。

    狩獵的黃金季節又要到了,和安造老人一起在山裡追捕獵物,是波蒂最高興的事。

     過了一會兒,波蒂開始迅猛地疾奔,它要穿過一座座山峰,奔回大鹿村;在那裡,也許主人在等待着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