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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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不為率易。

     公素留心于性分,似柔而實剛,所謂天則也,此猶以應感之迹而言。

    若大本大原,含蓄寶藏,尚期一叩精義,以求盡合并之懷,不負數年神交之初心也。

     答宗魯侄 辱翰惠遠及,良感不遺。

    展讀,雲“晨起授衣,昏暮乃入,無有餘力及于學”,此意流傳殆千百年,似是而非,不可不早辨。

     所謂問學,乃見在日履,不論閑忙,無非用力之地。

    若外見在别有問學,所問所學又何事耶?大禹八年在外,三過門而不入,勤勞如此,卻隻行所無事,不鑿于智便是禹之問學。

    顔子陋巷屢空,不改其樂便是顔之問學。

    若外此别有所學,忙時是着境,便生厭心;閑時是着空,便生怠心。

    又何得為同道耶? 昔者有司聞先師之教,甚以為好,但為簿書期會所絆,不得專業體領,先師雲:“千聖學脈不離見在,故曰緻知在格物。

    緻知者,緻吾心之良知,非推極執事之謂也。

    格物者,體究應感之實事,非窮至物理之謂也。

    自聖學不明,儒者溺于所見,不能反身,陷于支離而不自覺,正是古今學術同異所在。

    ”老侄試取陽明先師傳習等錄、論學諸書反複潛玩,自當沛然無所疑矣! 區區耄年,不敢廢學,非徒接引後生,實取人為善以求自益也。

     與田竹山 内弟張子叔學志于古道,博習遐覽,興意超然,陽和深所敬愛,聞于左右,以志事屬之,可謂得人矣。

    仆竊有請焉。

     夫志者,史之流也。

    史貴實不貴華,貴公不貴私,貴能傳信于千百世,不貴粉飾鋪張以眩曜一時之耳目。

    史固如是,惟志亦然。

    至于賦役,尤宜詳且慎焉。

    昔英宗時,開館擇才,将成大明一統志,一人欲詳田賦,一人欲詳科目,兩相忿争不已。

    其欲詳田賦者則曰“此非天下試錄也”,其欲詳科目者則曰“此非天下黃冊也”。

    當時傳議,以為科目之不詳,猶之可也,田賦之不詳,其能無關于國家之命脈哉?今執事修志,必能權輕重之宜,酌華實之中,決不緻混淆無倫。

     顧一得之見,不敢不申于執事也。

    且石子重、黃宣獻諸名賢均有著述之功,固當表章以開後學。

    而先師文字散逸在故家舊俗者,望采集收錄以為新邑文獻之光,尤不可不加意也。

     答劉抑亭 歲終領手教,具悉惓惓憫時憂道之心。

    一失人身,任所漂泊,累劫而不能償,迷人見種種情欲,以為實有,依戀營為,終身而不知返,所謂言道者多,知道者少。

    此非吾丈生死心切,誰肯興言及此?豈勝警惕! 不肖夏秋以來,卧病半載,耳加重聽,一切交際亦省息。

    豈上天憐予攬聽多言,以此示戒,不敢不深省。

    衰齡殘質,後來光景已無多,生死一念,較舊頗切。

    古雲:平時明定,臨期自無散亂。

    有生死,無生死,皆不在計度中,一念惺惺,冷然自照,縱未能超,亦任之而已。

     吾丈自謂已入壯年,沉沉半生,竟無一念可自撐持,尤見虛受之鹹。

    謂不肖殚力窮年,主持道脈,此豈可以意氣承領而得耶?各各自反,所謂默成而信,實非言說可了了也。

     陸與中一生擔荷,赍志以沒,惜哉! 與吳安節 執事誠心愛民,通邑老稚無不信戴。

    善政方孚,不意以憂去,日切去後之思,非谀言也。

     讀禮之暇,知專志此學。

    古人毀不滅性,哀亦是和。

    若于此勘得分曉,便是入聖之基。

    蓋此學不離見在,集義與義襲,所辨隻毫厘。

    哭死而哀是集義,為生者即是義襲。

    推之一切感應,無不皆然。

    此學脈也,幸時時密察之! 同志每月之會能不廢否?執事雖憂居,不妨默與贊成,一體同善之心,自不容已。

     區區八十餘年老叟,世界有何放不下?惟求友一念,老而彌切,亦不知何心也。

     與郜仰蘧 首夏獲奉教義,去往匆匆,未盡所請。

     即如執事自叙初年真純之志,不同流俗,超脫之興,已是入聖血脈路徑。

    後被世習混染,乃是鏡體之明偶被塵翳,及其刮拭既淨,固無傷于鏡體也。

    伯玉欲寡過未能,執事以仰蘧為号,其所存可知矣。

    且執事平好惡以宜民,以政為學,不事空談口說,乃聖門緻知格物之宗旨。

    盡天下是非不出好惡,良知者,好惡之機,是非之則也,随事随物緻此良知即是格物,實落緻此良知而無所期必即是誠意正心。

    所謂一貫之精義,與後世分知行為兩事,以窮至事物之理為格物者,不但毫厘千裡。

    此古今學術同異之辨也。

    宛陵諸拙稿、與楚侗公問答稿,無非發明此意,會中士友能傳之,諒已入閱。

     人生惟有此事。

    學貴有根,如吾執事初年之志,即是入道之根,一切行持保護應感酬酢,不過培壅灌溉此根,使之充長而已,他無所事也。

    千萬自愛! 與顧海隅 吾執事于此學即已笃信,迩來應感酬酢、喜怒順逆境界,能時時不忘此意否? 居官行政,不出賞罰。

    賞罰所以飾喜怒之應迹,而本原在于未發之中。

    有未發之中方有中節之和,而吃緊用力,其機在乎一念之良。

    立此謂之立本,達此謂之達道,天地此位,萬物此育,千古聖學,舍此更無别路可入。

    惟執事默成而信,以直心行之,不以一毫世情習見知解伎倆攙次其間,使機常在我,中和從此而出,乃聖修之極也。

     與董弦齋 緒山先生回,道諸賢向學不懈,良慰! 此學不在人情陪奉,格套周旋,乃是身心自讨受用。

    蓋吾人喜怒哀樂之情,無時不發。

    人倫庶物,無時不應,必見得未發之中,始能中節。

    一點靈明,不至境上抹過,始為日著日察。

    今日既為諸賢信手拈出,亦是千古一快。

    若複悠悠,自甘怠棄,不如不聞之為愈也,會須力行以承之。

    若論此件事,得失好醜莫非吾師,原不以外境為加減也。

     與黃海南 日者文旌入敝地,已與麟陽為數日攀留之計,乃以人事牽纏,未由款曲為歉! 賢橋梓高誼,仆所久懷。

    古有觀志觀行之訓,吾執事志行卓然,又信此學,知不堕于卑污。

    但高明一路,亦非氣魄所能承領,須從一念入微處理會,常見己有過可改處,常見有不盡分處,方是緻知格物實學,方是謙尊而光。

    著意高明,翻成亢激,于人情反有未協,淑身甯家之道,或有所未盡也。

     因執事有道誼之愛,敢以此言相聞,當不為迂也。

     與鄭石淵 戚生來,領手教,捧誦再三,知好學不倦,問道亹亹,尤用欽躅。

     夫道有本而學有要,良知之訓,海内誰不與聞?然能實緻其知者有幾?每不肖過南谯,學中同志,會者不下百餘人。

    自南玄捐棄,漸緻零落,而不肖亦罕至。

    今法堂前不止草深一丈矣!大抵世情是熟境,名利是舊習。

    譬之猿猴,偶被循訓,著衣冠,以為能揖客、能捧茶,才見眼前果核,依舊跳蹶褫毀,複其故态矣!今者則何以異此?若肯發心為聖人之志,循其本,執其要,隻奉行一念獨知,朝乾夕惕,不放些子出路。

    新功得手,舊習自消;生機不惜,熟境自忘。

    所謂易簡直截根源,于己取之而已矣!吾執事既不廢舊學,還望群集舊日諸友,作南谯十日之會,以終大業,不使人以猿猴目之,亦師長分内事也。

     與俞虛江 久聞台侯開府閩中,信義素治,藏于九地,動于九天,樽俎折沖,特指顧間爾。

    古來儒将歸之武侯,其要在于學。

    學以廣才,靜以成學,非有二也。

    多事紛纭中,主靜功夫更有得力處否? 嘗問陽明先師:“人稱用兵如神,何術以緻之?”師雲:“我無秘術,但平生所自信者良知,凡應機對敵,隻此一點靈明神感神應,一毫不為生死利害所動,所以發機慎密,敵不知其所從來。

    在我原是本分行持,世人誤以為神耳。

    ” 荊川兄憂世一念可貫金石,原無一毫依附之情,但自信太過,運謀出慮若可與先師并駕而馳,欲以轉世,不幸反為世轉,緻增多口,于此兄則何所損也?吾丈素信先師之學,且知荊川深,故述以請證。

     與戚南塘 春初,聞丈少挫,方以為慮,近接手報,複得大捷,餘寇多驅入廣,境内漸安。

    誠與才合,謀與勇濟,以全生為主腦,以除殘去暴為權法,持之久遠,不要目前近利,古所謂儒将者,非耶? 兵革百萬之中,不忘論學,從一念上讨生死,可謂知所用力矣!紬繹《止止堂集》,尤見造悟真切,微言隐義,盡有所發。

    但中間尚有承襲舊見、未超脫處。

     《大學》首章,乃孔門傳述古聖教人一大規矩,明德、親民、止至善是大綱領,何如以“親”作“新”,以緻知為推極知識,以格物為窮緻物理,失卻古聖一體立教宗旨。

    吾丈集中所示經解,千裡毫厘,正在于此,不可以不辨也。

    今附《解義》一冊,細加參詳,更當有豁然處。

     古人以靜為學,公餘,尤望時時靜坐,窺見本來面目,把柄在手,天下事皆迎刃而解,蜂午不足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