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興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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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今個先吃他,明天是我的。

    ” “我都好辦,有吃兒就行,”華亭哈哈的笑起來,拉着痰絲。

     “五哥,”尤二爺叫,臉上微微紅了些:“我可是交待明白了,我可不為那幾塊錢;他太不夠朋友!” 全不言語了。

    華亭用熱手巾擦臉上的油灰,孟康轉着眼珠扒襪子,子元的笑紋由鼻子上慢慢往下溜,咧着點嘴。

    五哥叫:“小四!李二閑着哪嗎?刮臉!” “叫李二,五爺叫!”小四的嗓子非常的尖。

     “叫曹五修腳,修完再洗,疼的鑽心!”孟康的襪子還沒扒下來呢。

     “我洗池子,”華亭知道非洗池子不能退油。

     “五爺,那邊刮吧!”小四嚷。

     李二也趕過來:“五爺,那邊刮吧!” “曹五那小子呢?”孟康沒有好氣的問。

     “就來,他在樓下作活呢,就來!”小四的尖嗓設法帶出頂甜的音調。

     五爺走了。

    子元笑着跟了過去,“我也刮刮。

    ”我看出了神,也跟去刮臉。

     怪不得“五哥”單找李二呢,我還沒看見過理發匠有這幺和氣的——不願說他下賤。

    好象“五哥”的臉是電鍍的,李二給他抹胰子都怕傷了臉皮。

     “子元,晚上你去?” “稍晚一點,去總得去。

    ”子元扭過頭去笑,擠癟了許多胰子泡。

     “二爺,”五哥放低了聲,“二爺的話——” “就是,”子元緊跟着嗽了一聲。

     孟康來了。

    “五哥,二爺今天是——” 子元又嗽了聲。

     尤二爺也跟來了。

     “二爺也刮刮?”李二笑的把牙全露出來:“我叫張順去?”“不用,我不刮。

    ”尤二爺摸了摸自己的白臉,立在五哥的旁邊,叼着細長的煙嘴。

     “我剛這兒跟他們說,二爺,”五哥的聲音使大家都聽到。

    李二登時停住了刀子,笑着等五爺說完。

    “前兒個我上馮三爺那裡去湊。

    這個老家夥;他六十了,比我大四歲;當着兩姨太太,他跟我說,你猜什幺?”五哥自己先笑了笑,李二陪着。

    “五爺,他說,你當我叫她們閑着呢?饒不了她們;不信,你問問她倆!哎呀,招得兩位姨太太都不好意思了,這個老家夥!也别說,倒是真棒,真棒!” “我要是能那幺棒,多抖!”孟康的長脖子緩慢的俯仰了兩下。

     “孟康你也不弱,别看不胖!坐下二十四圈,你比誰弱?” 五哥問。

    李二又停了刀子,笑得好象渾身都直癢癢。

    “就是,”子元完全承認這是事實。

     孟康對鏡子照了照,用力睜眼,青眼圈确是小了些,笑了一下。

     尤二爺的臉還紅着點,眼睛來回掃着大家;極慢的往外噴着煙。

    “五哥,晚上我去不去呢?” “怎好意思不去呢;本來是我的請,吃馬科長還不是一樣?反正是咱們這夥人。

    ” “我先洗去了,”孟康說,“曹五這小子大概是死了!”“洗完再修也好,”尤二爺趕着說,很和氣,有點無聊。

    “你問子元,”五哥說:“我是不是先約的馬科長,子元?”“是,五哥,”子元的頭立起來,用刮過的半邊臉代表着全體的笑意。

     “我先約的他,他說他已經預備了;不去不大好意思,是不是?” “不是,”尤二爺心中似乎有點發亂,“我倒不是别扭;昨個,咱們不在乎那點錢!” “當然,”子元的頭又立起來:“我其實還有事;不去可不好意思!我得晚一點,也晚不了多少!” 尤二爺點了幾下頭,臉上透着思想很深沉,走過子元這邊來。

     “二爺不刮刮?”子元問。

     “洗完再說。

    ”尤二爺搭讪着走出去。

     “子元,” “五哥,” 誰也沒說什幺。

     我先刮完,可是舍不得走,掏掏耳朵吧。

     掏淨一個耳朵,他們都完了。

     他倆走出理發室去,曹五拿着家夥包兒走進來。

     “曹五,人家找你半天了!”李二很不滿意的樣兒說。

    “又是那群王八兔子賊呀?”曹五往我這幺看了一眼,看我是生人,他放大了膽:“×他們歸了包堆的奶奶!” 我多給了一毛的小賬;要是曹五給我刮了臉,或是修了腳,我至少得給一塊。

    罵得真脆!要是有人把這群玩藝兒都煮巴煮巴當狗肉賣,我一定都買來,倒在河裡去請王八們開開齋。

     載一九三五年一月《東方雜志》第三十二卷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