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圖畫”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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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小小的經驗。

    有一天,在一處筵席上,我随便的說:用活動電影來教學生,一定比教員的講義好,将來恐怕要變成這樣的。

    話還沒有說完,就埋葬在一陣哄笑裡了。

     自然,這話裡,是埋伏着許多問題的,例如,首先第一,是用的是怎樣的電影,倘用美國式的發财結婚故事的影片,那當然不行。

    但在我自己,卻的确另外聽過采用影片的細菌學講義,見過全部照相,隻有幾句說明的植物學書。

    所以我深信不但生物學,就是曆史地理,也可以這樣辦。

     然而許多人的随便的哄笑,是一枝白粉筆,它能夠将粉塗在對手的鼻子上,使他的話好像小醜的打诨。

     前幾天,我在《現代》上看見蘇汶先生的文章,他以中立的文藝論者的立場,将“連環圖畫”一筆抹殺了。

    自然,那不過是随便提起的,并非讨論繪畫的專門文字,然而在青年藝術學徒的心中,也許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所以我再來說幾句。

     我們看慣了繪畫史的插圖上,沒有“連環圖畫”,名人的作品的展覽會上,不是“羅馬夕照”,就是“西湖晚涼”,便以為那是一種下等物事,不足以登“大雅之堂”的。

    但若走進意大利的教皇宮〔2〕——我沒有遊曆意大利的幸福,所走進的自然隻是紙上的教皇宮——去,就能看見凡有偉大的壁畫,幾乎都是《舊約》,《耶稣傳》,《聖者傳》的連環圖畫,藝術史家截取其中的一段,印在書上,題之曰《亞當的創造》〔3〕,《最後之晚餐》〔4〕,讀者就不覺得這是下等,這在宣傳了,然而那原畫,卻明明是宣傳的連環圖畫。

     在東方也一樣。

    印度的阿強陀石窟〔5〕,經英國人摹印了壁畫以後,在藝術史上發光了;中國的《孔子聖迹圖》〔6〕,隻要是明版的,也早為收藏家所寶重。

    這兩樣,一是佛陀的本生〔7〕,一是孔子的事迹,明明是連環圖畫,而且是宣傳。

     書籍的插畫,原意是在裝飾書籍,增加讀者的興趣的,但那力量,能補助文字之所不及,所以也是一種宣傳畫。

    這種畫的幅數極多的時候,即能隻靠圖像,悟到文字的内容,和文字一分開,也就成了獨立的連環圖畫。

    最顯着的例子是法國的陀萊(GustaveDoré),他是插圖版畫的名家,最有名的是《神曲》,《失樂園》,《吉诃德先生》,還有《十字軍記》〔8〕的插畫,德國都有單印本(前二種在日本也有印本),隻靠略解,即可以知道本書的梗概。

    然而有誰說陀萊不是藝術家呢?宋人的《唐風圖》和《耕織圖》〔9〕,現在還可找到印本和石刻;至于仇英的《飛燕外傳圖》和《會真記圖》〔10〕,則翻印本就在文明書局發賣的。

    凡這些,也都是當時和現在的藝術品。

     自十九世紀後半以來,版畫複興了,許多作家,往往喜歡刻印一些以幾幅畫彙成一帖的“連作”(Blattfolge)。

    這些連作,也有并非一個事件的。

    現在為青年的藝術學徒計,我想寫出幾個版畫史上已經有了地位的作家和有連續事實的作品在下面: 首先應該舉出來的是德國的珂勒惠支(KaHtheKollwitz7蛉恕玻保薄場*她除了為霍普德曼的《織匠》(DieWeber)而刻的六幅版畫外,還有三種,有題目,無說明——一,《農民鬥争》(Bauernkrieg),金屬版七幅;二,《戰争》(DerKrieg),木刻七幅;三,《無産者》(Proletariat),木刻三幅。

    以《士敏土》的版畫,為中國所知道的梅斐爾德(CarlMeffert),是一個新進的青年作家,他曾為德譯本斐格納爾的《獵俄皇記》(DieJagdnachZarenvonWeraFigner)〔12〕刻過五幅木版圖,又有兩種連作——一,《你的姊妹》(DeineSchwester),木刻七幅,題詩一幅; 二,《養護的門徒》(原名未詳),木刻十三幅。

    比國有一個麥綏萊勒(FransMasereel)〔13〕,是歐洲大戰時候,像羅曼羅蘭〔14〕一樣,因為非戰而逃出過外國的。

    他的作品最多,都是一本書,隻有書名,連小題目也沒有。

    現在德國印出了普及版(BeiKurtWolff,München),每本三馬克半,容易到手了。

    我所見過的是這幾種——一,《理想》(DieIdee),木刻八十三幅;二,《我的禱告》(MeinStundenbuch),木刻一百六十五幅; 三,《沒字的故事》(GeschichteohneWorte),木刻六十幅; 四,《太陽》(DieSonne),木刻六十三幅;五,《工作》(DasWerk),木刻,幅數失記;六,《一個人的受難》(DiePassioneinesMenschen),木刻二十五幅。

     美國作家的作品,我曾見過希該爾〔15〕木刻的《巴黎公社》(heParisCommune,AStoryinPicturesbyWilliamSiegel),是紐約的約翰李特社(JohnReedClub)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