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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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毋恃兵戎,各泯意見,共矢和同。

     達民情 天下雖大,猶一人之身也。

    治天下之事,猶治人身之疾病也。

    善治病者,必先使一身之神氣充足,血脈流通,然後沉疴可去;善治國者,必先使上下之情不形扞格,呼籲必聞,憂戚與共,然後弊無不革,利無不興。

    故禮樂刑政,可因時以為變通者也;寬猛張弛,可随俗以為轉移者也。

    而獨至民志之孚,民情之洽,則固有其道焉,初非智術得而馭之,權勢得而驅之也。

    中國地大物博,生其間者,莫不沐浴先聖之教,知所以尊君而親上。

    而世變日新,其君子則多狃于因循,其小人則漸趨于澆薄,以緻寡廉鮮恥,各懷一心。

    此非運會之使然,天良之盡汨也,其故皆由在上者,視民間之疾苦,忽不加減于心;斯在下者,視長上之作為,原非有利于己。

    如人之一身,其手足則麻木不仁,其耳目則冥頑無覺,而心腹潰瞀,終莫知其所以然,故一舉一動,悉聽命于人,惟喚奈何,究不能自立也。

    今聖君垂拱于上,群賢翼襄于下,勵精圖治,以期掃除積習,漸臻富強,此正大有為之時,不易逢之會,而民風尚頑梗如故,民情尚遊惰是耽。

    其不幸猝遇兇荒,則哀鴻載道,遷徙流離,莫保朝夕,此非上天之不仁愛也。

    竊嘗究其得失,揆其由來,即委窮原,參觀互證,蓋以為上下之情,不能相通而已矣。

    欲挽回而補救之,亦惟使上下之情,有以相通而已矣。

    夫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不甚相遠也,而上下之分既殊,則上下之勢相隔。

    其賴以略分忘勢,愛戴維深,嫌疑不起者,則恃乎情之聯屬焉耳。

    試觀泰西各國,凡其骎骎日盛,财用充足,兵力雄強者,類皆君民一心。

    無論政治大小,悉經議院妥酌,然後舉行,故内則無苛虐殘酷之為,外則有捍衛保持之誼,常則盡懋遷經營之力,變則竭急公赴義之忱。

    如心志之役股肱,如手足之捍頭目。

    所以遠涉重瀛,不啻本境,幾忘君民之心,惟期國運之昌,數十年來,中原之大,皆其足迹所及,此其明效大驗也。

    中國則不然。

    民之所欲,上未必知之而與之也;民之所惡,上未必察之而勿之施也。

    任司牧之權,于簿書、錢谷、刑戮、鞫訊外,已無他事矣。

    其民之生計若何,困苦若何,為撫字,為鞠謀,貿貿然不暇計也。

    夫天地之生,人為貴,竭其手足之力自足以贍身家,運其心思之靈自足以成事業,特無有為之倡率,斯或狃于積習,不知振奮耳。

    即如傭工外洋之徒,其迫于饑寒者半,習于遊惰者亦半,然一至其地則竭蹶從事,能耐勞苦,反有出乎土人之上者。

    故西人觀此情形,每謂中國之人賦性靈敏,勤于作事,且自奉儉約,凡墾辟荒蕪必藉其力,國家有意經營,宜廣為招徕,以收後效,是西人亦知中國之民之大可用也。

    故即嘉邦埃利士人,視同仇敵,而美廷猶思有以保存之焉。

    由此觀之,中國欲謀富強,固不必别求他術也。

    能通上下之情,則能地有餘利,民有餘力,闾閻自饒,蓋藏庫帑無虞匮乏矣。

    由是而制器則各呈其巧,練兵則各盡其材。

    上下同心,相與戮力,又安見邦本既固而國勢不日隆者哉? 保遠民 東南洋諸島國,久為歐羅巴洲諸國東來之逆旅,兼并剪除,殆無遺蘖。

    而在曩時,固中朝貢獻之邦,預共球之列,備藩封而登王會者也。

    閩、粵之人慣于航海,不憚涉波濤,曆險阻,以遠販于東南洋。

    三百餘年來,往者日衆,多有購田園,長子孫,建室廬,以此為樂土者,其數散布于新嘉坡、槟榔嶼、噶羅巴等處,幾不下百數十萬。

    嗚呼!何其衆哉。

    顧其人雖久旅不歸,而猶奉正朔,守法制,語言文字不改其常,服禦衣冠無殊其素。

    雖在遐裔,而猶翊戴王靈,眷懷故土。

    竊嘗謂此百數十萬中,豈無為之魁為之傑?如昔日吳元盛其人者,是亦海外之扶餘也。

    故欲收拾人心,莫如我朝設立領事,以約束而維系之,而惜乎其遲之又久而不行也。

    乃觀于今日則有不然者,而未嘗不慨想乎昔之盛也。

    異俗殊方,無不喁喁向慕,梯山航海,弗憚其難。

    至于今,凡茲遠旅東南洋海島之人,何莫非聖代之蒼生,盛朝之赤子,而乃一離版籍,遽昧本來。

    于何見之?于郭筠仙侍郎銜命出使英京,道經新嘉坡、槟榔嶼而知之。

    當星使旌節之遙臨也,閩、粵諸商人擇其耆碩公正者,恭迓于江幹,星使爰進而謂之曰:“庶矣哉,我民之旅于茲土也,耕作食力,樂業安居,幾若海外别有一天。

    然我聖朝膏澤涵濡,恩德汪、,眷彼南荒,愛茲黎庶,未嘗不念汝衆之寄處于遐陬絕峤也。

    保衛之思,勞于宵旰。

    不久拟即設立領事,以撫綏而教導之,想亦汝衆之所樂聞也。

    ”時有一人,彼衆之所推為巨擘者也,起而對曰:“我侪托處于茲,受庇于英國宇下。

    英之官吏保護有加,我侪固安之久矣。

    今中朝欲設領事,竊謂徒多此一舉也。

    ”噫!由此言觀之,東南洋旅處之人心渙散久矣,其尚能收拾乎哉?西入之論是事者,謂華商之不願設立領事,實恐中國領事官或習于貪婪也。

    簠簋不饬,苞苴公行,誅求無藝,悉索難堪,适足為中國玷耳。

    嗚呼噫嘻!是何言欤?乃說者猶謂是亦别具見解,殆不可以盡非,豈以我國之所謂官者,皆不能稱其職欤?竊謂事勢至于今日,設立領事固有所甚難,我民之旅居于其地者雖衆,而悉歸西官所轄治,一切訟獄主自西人,彼以居我地即我民也,中國雖有領事,徒擁虛名而已,實不能治一人也。

    其所理者,華商至彼之船舶而已,事簡刑清,直可卧治成之。

    若其設領事于香港,亦猶是耳。

    英國雖無入籍之例,托居境内,即屬編氓,且我民為其所治久矣,豈肯以中國設一領事,一旦盡舉百數十萬之衆,而歸隸于中國也哉?按歐洲諸國之例,凡他國商民行賈于其國中者,犯事則歸其國懲辦,然不能視同己國之民也。

    獨于華民,一若私為己有,亦以中國自二百餘年來,未嘗一過而問之也。

    蚩蚩之衆,猶羊無牧,亦可哀已。

    至于今日,根深蒂固,實難驟以挽回。

    顧其道則惟在自強而已矣。

    自強之道奈何?曰:治戰艦,練水師,商舶賈艐,繹絡海外。

    凡閩、粵商人之貨舟往來,悉以中國旗幟,以兵力佐其商力,如是始可惠保遠民而收拾人心。

    嗚呼!亦惟需之以漸而已矣。

     禁遊民 三代以上之所以治者,士農工商四民,各事其事,各務其業,而絕不聞其遊手好閑,玩日而愒時者。

    降至戰國,遊說之士興,挾策以幹人主,立談之間可以取富貴,登卿相。

    此風一開,互相慕效,而于是世多惰民。

    迩來中國之所以不古若者,以遊民衆而務士農工商之正業者少也。

    今日之所謂遊民者,凡四,其一曰官。

    自捐納之例開,稍有赀财者,納粟即可筮仕,其貧而略有材幹者,多方告貸,以官場作利場,狗苟蠅營,靡所不至。

    及既指省需次,聽鼓應官,絕無所事,惟仆仆奔走于上司之門,否則浮沉于僚幕中耳。

    一省中所有閑員冗官,蓋不知其凡幾,此皆有官之名而有民之實者也。

    如是則仕途何以肅,官方何以澄?況乎捐納之外,其夤緣保舉,浮冒軍功,以幸登于仕版者,又不知其凡幾。

    豈不足為地方之深累,而至病國殃民乎?其二曰士。

    今之所謂士者,皆有士之名而無士之實者也。

    字義不明,句讀未知,僅誦四子,即讀八比,列名試籍,遂嚣然自稱曰士。

    其實筋力脆弱,材智凡庸,既不能負販,又不能操作,特借士之名以掩其所短,而得以置身教讀,訓誨童蒙,歲取束脯養其生。

    況自學額既廣,其在膠庠者愈衆。

    歲科兩試,大縣取至數十人,十年之間,所見無非士也。

    于是士日以賤而士之品益壞,流弊之極,為師者日多而為弟者日少,師道亦因之不尊,其足以誤子弟,敝風俗。

    人心世道之隐憂,未必不系乎是。

    其三曰醫。

    古者設有醫官,須曆試之有驗而後可醫人,故醫術相傳,具有精意。

    古語有雲“醫不三世,不服其藥”。

    今則不然,稍知字義者,偶閱方書,即居然自命為能醫。

    懸壺市上,其門如市。

    而問以脈理之浮沉遲速,不知也;問以病證之虛實死生,不知也;問以藥性之寒涼溫熱,不知也。

    徒以指下殺人,草菅人命而已。

    此則名為醫,而實則藉醫以自活,徒足以害人而已。

    其四曰僧道。

    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建寺則占有用之地。

    凡寺有田,食其租稅,以國家之田賦,而養無益之廢民,又以布施福田之說,簧鼓世衆,人死則铙钹喧阗,藉以取利,其所以惑世誣民者,不一而足。

    其尤甚者,焚香聚衆,習教傳徒,足為地方之隐患。

    此當如韓昌黎之說,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俾鳏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則庶乎其可也。

    凡此四者皆遊民也。

    今欲天下之治,盡驅而歸之于四民之中,使之各務本業。

    教讀之事,一使士為之,而取士之數有定額,甯少而無多。

    郭侍郎星使銜命至泰西,駐居英、法,而歎英之風俗猶為近古。

    即以倫敦言之,不下五十餘萬衆,而其為遊民者,千百中止一二人,其餘各力作以糊口,從未有舍業而嬉者也。

    即其所設機器各局,雖事半工倍,而無不需人焉為之料理。

    英民恃機器以生者,蓋難以偻指數。

    故其民情之醇厚,風俗之敦龐,盜賊不興,劫奪無聞,骎骎然可幾乎三代之盛也。

    嗚呼!英國善于治民,又長于治兵。

    今中國所設兵勇,亦猶之遊民而已。

    是于四遊民之外,又增一席也,可不力為整頓也哉? 練水師 國家慎守封疆,經略區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