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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序一

    嘗讀韓文至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所謂鳴者,非僅鳴于一隅,鳴于一世也。我朝鄉會、歲科,文藝取士,兼以詩舉;多士涵濡雨化,和其聲以鳴盛久矣。歲丙午,餘主海東講席兩年,院中課藝欲付梓者,半崧章君申友最多。是歲賓興,複得其古今體詩初集若幹首。嗟乎!半崧之詩,院中遊君峰山曾謂『其詩于春有鳥之緻、于夏有雷之聲、于秋有蟲之韻、于冬有風之氣』。予曰:『不僅此也。其興到時,一氣卷舒;其語真處,不假修飾;其精煉,炊金爨玉;其細膩,馬迹蛛絲』。昔昌黎公得孟郊東野,不勝寄慨;不意予今日于章君亦然。

    年家友弟嶺南鶴峰曾中立書于海東書院。

    原序二

    半崧夙負詩名,餘忘年友也。山山水水、風風雨雨,詠詩唱和有年;其今裒然成集,都為名山大川、歲時伏臘緣情寫景,神味淵然,讀之令人意遠。他日袖是卷于長安逆旅中,自可于酸痛時頓生清快。

    峰山老友遊廷元題。

    原序三

    古之論詩者多矣,而我朝西泠陳簡侯獨有禅家之喻。蓋以禅道唯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有妙悟,則無論詠人詠物、寫景寫情,體制雖殊而莫不透澈玲珑如鏡中花、水中月,不可以迹象泥。昔人謂孟浩然學力下韓退之而詩獨過之,正以此也。顧其所謂妙悟者,非一味空疏之謂也;必其生平多讀書窮理,而祖之以風、雅,宗之以漢、唐,參之以晉、宋、元、明及本朝諸名家,夫而後妙悟頓生,信手拈來,無非是道以自為一家意。知此,可以得章先生之詩矣。

    先生諱甫,字申友,餘本學生采尊人也;以歲貢生名著閩海。性嗜古,天分最高;凡經書子史百家,無不采其精華而醞釀之,而于詩學之源流正變間,尤必極心研究,辨其淄、渑;故不特工于文,而尤工于詩。其所著「半崧集」,餘同年退谷謝先生西歸時,常謂餘言之;久而未得見。是歲秋俸滿,将告歸,令嗣采攜以示餘。餘維戊辰奉調南來司铎,辛未兼主崇文講席。竊喜台地自入版圖,文教覃敷、儒林輩出,聲名文物之盛與腹心埒。今讀是集,有體制、有格力、有氣象、有興趣、有音節,五法俱備而不入于俚,正如禅家大乘、小乘之辨;故非獨五、七言律波瀾壯闊、法度精嚴,如建大将旗鼓八面受敵,無懈可擊。其古詩之蒼樸渾成、直截恺恻,寄濃鮮于簡淡之中,真有古樂府遺意。至如絕句、骈體、雜作,或以韻格勝、或以詞氣勝,要皆麗而有則、約而彌該,非出入于六朝諸家不辦:此先生之妙悟然也。先生之妙悟,皆從博物洽聞、理會貫通來也,豈一知半解,偶有所觸之謂哉!固宜梓是集以公諸世,俾讀是集者恍如見其人;并以知令嗣翩翩繼起,是其淵源有素也。

    例授文林郎、台灣府台灣縣學教谕熙台梁上春拜撰。

    原序四

    台陽章申友先生,餘外舅之從祖昆弟也。賦才卓荦,博覽群書,夙有名稱;蓋耳熟久之。歲壬申,餘以教授奉調東渡,谒先生時聆其言論,因出所編「半崧集」見示。餘袖而讀之數過,乃知先生之學無所不通,而于詩尤其學焉有得而樂之不厭者也。

    夫詩之道良難矣,昔人雲:『心麤氣浮,不可以為詩;格弱調卑、意雜味短、詞野字俗、庸腐淺陋、雕鑿小巧,皆不可以言詩』;又雲:『詩欲清、欲雅、欲深、欲純,雄渾沉痛、悲壯蒼古、優遊平淡,各臻其極,方為得之;非十年讀書養氣,其孰能與于斯』!斯言可謂深得詩之要領者矣。先生之詩,蓋本其所學而醞釀出之;故能擺脫畦徑,自出新裁,洋洋灑灑摅其胸情,質而不俚、華而不靡。集中凡贈答、詠懷、遊覽、行旅、哀逝,古體、近體、截句之屬靡不精妙;要皆緣情而作,有所觸于中、斯有所發于外,溫厚和平,不失風人之旨趣者也。先生可謂豪于詩矣。夫台陽,一海隅耳。先生胸襟灑落,有佳山水,無不收入懷中。至于屢試棘闱,航大海、抵三山,凡耳目所經、足迹所到,若鹭門清源、鼓山諸勝,皆抒為囊中佳句;令先生得遍遊宇内,訪吳越之形勝、曆京師之巨觀,其篇什之富,當更有倍乎此也。

    今先生杜門不與外事,課兒孫以自娛;識益達而詩益工,誠樂以終身而不厭者。繼自今,其為詩又更何如耶!乙亥秋仲,令嗣與其門人将以是集锓諸梨棗;餘不揣固陋,謹附數言而歸之。

    賜進士、文林郎、台灣府學教授溫陵愚侄婿黃大齡拜手書。

    原序五

    詩,緣情起也。餘少耽詩歌,長多題詠,老不廢吟;六十年來,不知何以一往情深也。嘗以人生如吾野先生遍遊宇内,随處寄興,斯亦足矣,惜航海登舟,嘔逆辄甚;三次勉赴棘闱後,遂不複西渡。當是時,年三十有二;今老矣,每以足迹不出閩中為憾!所有緣情寫景,一任棄去。及門中慮其散佚殆盡,因于斷素零缣檢得一二,得若幹首,編以付梓,請予名集,予維随時感觸,如蛩之語秋、鳥之鳴春,發于不自知耳;烏乎詩,烏乎名吾集!無已,谫陋之诮,還吾本來面目;别号半崧,即以是号名集。後之閱是集者,知閩海之東有某某,生平興懷寄托一系之于時,誠不知其何以一往情深也。

    嘉慶二十一年(丙子)三月既望,申友章甫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