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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想:“别人還在羨慕的時候,我已經在這被羨慕的幸福中演了一幕悲劇了!” 他的感情便大大的激動起來,這激動的力量,便成了給他去可憐自己的傷感——他想哭了。

     然而另一種思想,便來止住他的眼淚,這就是,他忽然恨起她來了。

     他切齒的叫了一聲:“女人!……” 于是他想起她的巧語,她的媚态,以及她的種種無限溫柔的愛情的表現,都隻是一種聰明的狡詐的欺騙!因為這,他自己就墜到這術中,忽略了她的秘密,還以為是幸福呢。

     “這隻能怪我自己,”他自責似的懊悔了:“為什麼要那樣忠實的去愛女人呢?” 可是,這懊悔,立刻就被一種悲憤抹殺了,他想:“她就利用我這個弱點呢!” 向着這句話的發源處,慢慢的深入去,于是,他就發現了她的無數不可寬容的過錯,這過錯也就是他自己的一生都不能忘掉的不幸。

     他又傷心了。

     他對于一切便灰心起來,覺得人生是一片沙漠,而自己就是這沙漠中的一粒沙。

     “那末,”他開始想,“既然是這樣給我不幸的女人,我應該丢開她,……”接着便補足的說:“我是應該丢開她的!” 但同時,他又覺得,他自己還是愛她的。

     被這兩種不相容的思想沖突着,旋波是完全痛苦了:他用手抓着頭發,好象這頭發便是那痛苦的根。

     不久他的眼淚就點點滴滴的落下來了…… 三 “我原是一個人活下來的,就讓我一個人死去吧!” 旋波正在這樣想,在他的背後便微微起了哭聲。

     他轉過臉去,便看見了他的伴。

     “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呢?”他想,一面便覺得,她的臉上是挂着許多條眼淚的光。

     她便發出聲音來:“波!一切都原諒我,為了——唉,可以麼?” 旋波的眼先呆呆的盯住她,覺得她是一個非常可憐惜的樣子,便悠悠地生起了憐惜的心情。

    “她自然也是很難過的!”他想。

    然而他的那一種固執的屬于報複思想的感情又立刻來支配他,使他毫無遲疑的回答了這一句: “我不能夠!” “你能夠——一定能夠。

    ” 她說着,便走近去,手輕輕的放到他的肩上,又低聲的接着說: “波!我的謬誤,我的過錯,你不要去想它好麼?我呢,我自己已經夠痛悔了!其實,你相信我,我并不是真正的愛上他,而且事情已過去了,我們應該來享受我們的幸福,我隻愛你……!” “我還有幸福麼?”旋波還是固執的說。

     “你有!你有!” 于是她把她的嘴唇放到他臉上。

     旋波的情緒便紛亂了,思想又象是鐵爐中散開的火光。

    他覺得在這吻中,他所得到的确是溫柔,是幸福,是生活中最高的享受,然而這些的感覺又使他聯想到他的不幸來!至少,愛着他自己的她,還在相愛的時候,又欺騙着他,悄悄的和别人去作一種變态的不健全的戀愛,這使他太傷心了。

     他每次一想起這件事,便立刻很自信的懷疑的想:“我的愛麼,不,決不,她決不會演出這種戲的……”可是那确鑿的事實又立刻來證明他的這懷疑隻是他的老實,他的愚蠢,他的對于那種差不多處在卑鄙地位上的放蕩女人的過分的慈善,也正是給别人利用着的一個弱點,于是他生了反感,很快的便憤恨起她了。

     這時候旋波又經曆了這種心境,眼睛便充滿了憤恨的光,發癡似的望着她的臉。

    她不禁的驚詫起來,無語的向他作一種苦苦欲哭的表示。

     “波!你——你使我害怕……” 旋波不理她,卻興奮的站起來,是一種被情感激動的樣子,默然走出了畫室。

     在他背後,他的伴便失聲的叫了: “我的天,我把波的一生全毀滅了啊!” 四 旋波又低着頭走到馬路上,許多洋車夫都集攏來,他便茫然的坐上了車。

     “到那兒,先生?” 他無目的的舉了舉手,洋車夫卻向北飛跑去。

     他無力地斜坐在車上,整個的臉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