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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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回,問她可願意不願意呢。

    以自己的續婚問題商諸兒女,教作兒女的如何說法呢?這也可見習俗的移人了。

    自從靜媛的後母過門以來,眨眨眼就是兩年,沈知府的宦海風波已不知經過了多少。

    就是他那人少事簡的家庭,也起了些波折哩。

    靜媛是個貞淑溫文的女孩,自從吳氏入門以後,昏定晨省,侍奉孝順,和先前的母親簡直是不差毫厘。

    在人家精明的小兒女,或者繼母過門之後,以為是格外利害,種種事情都要小心,不過恐怕得了不得。

    但是靜媛姑娘卻絕不存這一種意外的過想。

    她仍是我行我素,和侍奉自己的母親一樣,即想後母看待自己也同親生孩子一些也不差。

    然而,天下最難處的就是家庭的這一種景地,真所謂笑啼都不容易哩。

    因為不是作母親的先懷了一種疑心,便是為女兒的先懷了一種疑心,覺得自己或是侍承或是孝順一些也不錯的。

    然而,那一方面,總覺得這是故意的做些面子,哪裡有真正的愛情?若是兩面俱先存了一種疑心,就和物理學上所說的離心力一般,兩趨極端,愈離愈和不攏來。

    即就一面有了這樣的思想,也就難以處理了。

    靜媛姑娘是個天真爛漫的女郎,全不知有這一種心思,仍然是與前先一樣,一切的事情,也是按着已故的母親的規矩行去。

    哪知吳氏的為人,神經是非常敏銳,自進門之後,看見靜媛長得秀外慧中,便先存了個她是聰黠的女孩子的思想,恐怕她要仗着自己是個曙後孤星,要不聽我的教訓。

    諸君要知道,人的心理同一片玻璃一樣,有一點的塵翳,卻不是容易洗刷得去。

    吳氏既存了一種疑心,免不得事事留心去對付靜媛姑娘。

    你想,靜媛姑娘原是在家裡自由自在慣了,哪會知道她後母的心事?自然和舊時一樣。

    起初一年之中,吳氏卻格外作起後母的手段來,問寒噓暖,像着實注意似的。

    但是這一種的熱度,過一月兩月自然而然的就漸消漸淡,模糊得不可再睹了。

    靜媛姑娘既當吳氏同已故去的母親沒有兩樣,所以以為母親是時時的注意,自不用格外客氣,和親戚朋友一般的照應。

    吳氏以為靜媛是有意欺侮我,看不起我,不尊敬我,又想着自己白白的兩月的勞心又沒有什麼代價,便一百二十個不高興。

    于是,暗中就起些小小不和。

    由此以來,益發看得靜媛和自己不對。

    家裡的丫環老媽子們,看看新來的女主人是如此的光景,自然見風轉柁,看待靜媛不如從前了。

    靜媛的父親,又是終日的上衙門,拜朋友、辦公事,沒有空兒到家。

    況且琴瑟新調,自然見了新人忘卻故人,所以看着靜媛不知不覺的便不像前時那樣親愛了。

    靜媛後來年紀大些,也漸漸明白此中的原委。

    她無兄無姊,女兒心性到了這種地位,吃了這種苦楚,免不了月下傷心,帳中拭淚。

    她又想以誠心去感動後母,以期回複先前母女的愛情,便一心一意、克恭克敬的伺候吳氏。

    哪知吳氏先入為主,總覺得這麼一來,是有意侮笑她,便益發指桑罵槐,成日裡沒有個好臉子給瞧,一眼見了靜媛,就像氣鹁哥哥似的咳她,總以為靜媛先前不和她客氣,又以為先前勞心沒有代價。

    唉,一個家庭要客氣和代價,怪不得我們中國的家庭十之八九總是不安呢!(願掌家政之婦人,細細咀嚼斯語,勿輕松看過。

    )過了些日子,吳氏又生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兒,沈知府自然是加倍愛憐,所有心思全個兒用在吳氏母子身上。

    過了百日以後,小孩子出落得肥白可愛。

    靜媛自是非常喜歡,常常的抱着小兄弟,引逗着他頑笑。

    不意吳氏老大的起了一份疑心,看見靜媛如此,便吩咐她作生活去,自己卻将小孩子抱起來。

    如此一來,靜媛也明白了,便輕易不去抱着,引逗幾個月的小兄弟頑了。

    誰知被她父親看見,就疑團不釋,以為靜媛近來的脾氣簡直是大改了。

    詢問吳氏,不知吳氏如何說的,沈知府卻常常要訓斥靜媛,說她沒有女孩兒的樣子,靜媛雖不是受什麼氣,然而精神上有了這種桎梏,教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如何生受呢!因此日漸消瘦。

    那不諒的母親和多疑的父親也不大來看顧他。

     有一天正在七月的天氣,炎氛如火,溽暑未消。

    吳氏将客中所帶的箱籠衣服,全行打開,預備着在太陽地曬晾,卻命靜媛去收拾她已故的母親的遺物。

    靜媛知道她母親自從死後所遺留的衣褂、钗钿都堆在一間黑暗房子裡,沒有人去理他,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