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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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長越中,十八歲以後流浪在外,不常歸去,後乃定居北京,足迹不到浙江蓋已二十有五年矣。但是習性終于未能改變,努力說國語而仍是南音,無物不能吃而仍好鹹味,殆無異于吃腌菜說亨個時,愧非君子,亦還是越人安越而已。偶見越人著作,随時買得一二,亦未能恣意收羅,但以山陰會稽兩邑為限,得清朝人所著書才三百五十部,欲編書目提要,尚未成功。平常胡亂寫文章,有關于故鄉人物者,數年前選得三十篇,編為《桑下談》,交上海書店出版,适逢戰禍,未知其究竟,今又抄錄短文為“桑下叢談”一卷,隻是數百字的筆記小品,但供雜志補白之用耳。古人雲,浮屠不三宿桑下,恐發生留戀也,鄙人去鄉已久,而猶喋喋不已,殊為不達,深足為學道之障。二十七年冬有詩雲,禹迹寺前春草生,沈園遺迹欠分明,偶然拄杖橋頭望,流水斜陽太有情。舊友匏瓜廠主人其時在上海,見而憫之,示以詩雲,斜陽流水幹卿事,未免人間太有情。此種缺點非不自知,但苦于不能改,或亦無意于改。二十六年九月寄廢名信中雲,自知如能将此種怅惘除去,可以近道,但一面也不無珍惜之意,覺得有此怅惘,故對于人間世未能恝置,此雖亦是一種苦,目下卻尚不忍即舍去也。桑下未必限于故鄉,由此推廣正亦無邊,唯鄉裡自當為其起點耳。民國癸未三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