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節堂庸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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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新年過得不大好。

    二十五年的年底就患流行感冒,睡了好幾天,到了二十六年的年頭病算是好了,身體還是很疲軟,更沒有興緻去逛廠甸。

    可是在十日内去總是去了一趟,天氣很好卻覺得冷的很,勉強把東西兩路的書攤約略一看,并不見什麼想要的東西,但是也不願意打破紀錄空手而回,便胡亂花了三四毛錢,買了三冊破書回來了。

    其中一本是《欽定萬年曆》,從天啟四年甲子起至康熙一百年辛巳止,共百四十八年,計七十四葉。

    這于我有什麼用處呢?大約未必有,就隻因為他是“殿闆”而已。

    又二本是《雙節堂庸訓》六卷,《夢痕錄節鈔》一卷,都是汪龍莊的原著。

    我初見《龍莊遺書》時在庚子辛醜之交,以後常常翻閱,其《病榻夢痕錄》三卷最有興趣,可以消閑。

    近來胡适之瞿兌之諸先生都很推重這部《夢痕錄》,說是難得的書,但據胡先生說他所藏的沒有同治以前刻本,瞿先生著《汪輝祖傳述》,卷首所模小像雲據《龍莊遺書》,原刻亦不佳。

    寒齋藏書甚少,《夢痕錄》雖想搜羅,卻終未得到嘉慶中汪氏原刊本,今所有者隻是道光六年(一八二六)桂林陽氏本,有像頗佳,又鹹豐元年(一八五一)清河龔氏本,與《雙節堂庸訓》合刻,複次則同治元年(一八六二)盱眙吳氏即望三益齋本,合《學治臆說》等共為八種,此後《龍莊遺書》各刻本皆從此出,據吳序則《夢痕錄》等又即從龔氏本出也。

    《夢痕錄節鈔》有同裡何士祁序,無刻書年月,大抵是光緒中吧,書别無足取,不過也是一種别本,可以備《夢痕錄》闆本之數而已。

     這回所買的書裡我覺得最有興趣的還是那一冊《雙節堂庸訓》。

    這一本書看裡邊的避諱字是同治後刻本,但與望三益齋和官書局翻本又都有異,不知道是什麼本子,本來内容反正一樣,書眉上卻有自稱象曾者寫上好些朱批,覺得好玩所以就買了來。

    《庸訓》自序很佩服《顔氏家訓》與《袁氏世範》二書,故其所說亦多通達平實,但是我讀了卷一述先中所記“顯生妣徐太宜人轶事”,特别有感慨。

    汪君生十一年而孤,恃繼母王氏生母徐氏食貧砺節,以教以養,及成立乃請得旌表,以雙節名堂,刻《贈言》凡五十卷,又集錄紹興府屬六縣節孝貞烈事實為《越女表微錄》五卷,蓋其所感受者深矣。

    徐氏本是妾,出身微賤,如《夢痕錄》上乾隆三十六年條下所記可以知道,而汪家亦甚窮苦,轶事雖隻寥寥六則,卻很深刻的表現出來,正可代表大多數女人的苦況。

    如第二至四則雲: 嘗病頭暈,會賓至,剝龍眼肉治湯,吾母煎其核飲之,暈少定,曰,核猶如是,肉當更補也。

    後複病,輝祖市龍眼肉以進,則揮去曰,此可辦一餐飯,吾何須此。

    固卻不食。

    羊棗之痛,至今常有餘恨。

     吾母寡言笑,與繼母同室居,談家事外,終日織作無他語。

    既病,畫師寫真,請略一解頤,吾母不應。

    次早語家人曰,吾夜間曆憶生平,無可喜事,何處覓得笑來。

    嗚呼,是可知吾母苦境矣。

    ”龍莊的文章,正如阮芸台所說,質而有法,上文所引又真實有内容,我讀了不禁黯然,這裡重複的說,于此可以見女人永劫的苦境矣。

    以我個人的閱曆來說,我的祖母就是這樣的。

    論地位她是三四品的命婦,雖然是繼母,隻有一個女兒,出嫁後不久死了,論境遇也還不至那麼奇窮,有忍饑終日的事情,但是在有妾的專制家庭中,自有其别的苦境,雖細目不同而結果還是仿佛,我看上文三則覺得似乎則則都是祖母的轶事,豈不奇哉。

    祖母不必出汲,但那種忍苦守禮如不坐石條,不飲龍眼湯的事,正是常有,至于生平不見笑容,更是不佞所親知灼見者也。

    龍莊親見其二母之苦辛,乃準當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