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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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草木蟲魚的題目很有意思,抛棄了有點可惜,想來續寫,這時候第一想起的就是蚯蚓,或者如俗語所雲是曲蟮。

    小時候每到秋天,在空曠的院落中,常聽見一種單調的鳴聲,仿佛似促織,而更為低微平緩,含有寂寞悲哀之意,民間稱之曰曲蟮歎窠,倒也似乎定得頗為确當。

    案崔豹《古今注》雲: “蚯蚓一名蟺,一名曲蟺,善長吟于地中,江東謂為歌女,或謂鳴砌。

    ”由此可見蚯蚓歌吟之說古時已有,雖然事實上并不如此,鄉間有俗諺其原語不盡記憶,大意雲,蝼蛄叫了一世,卻被曲蟮得了名聲,正謂此也。

     蚯蚓的工作大概有三部分,即是打洞,碎土,掩埋。

    關于打洞,我們根據湯木孫的一篇《自然之耕地》,抄譯一部分于下: 蚯蚓吞咽泥土,不單是為打洞,他們也吞土為的是土裡所有的腐爛的植物成分,這可以供他們做食物。

    在洞穴已經做好之後,抛出在地上的蚯蚓糞那便是為了植物食料而吞的土了,假如糞出得很多,就可推知這裡樹葉比較的少用為食物,如糞的數目很少,大抵可以說蚯蚓得到了好許多葉子。

    在洞穴裡可以找到好些吃過一半的葉子,有一回我們得到九十一片之多。

     蚯蚓隻是下等的蟲豸,但很有光榮,見于經書。

    在書房裡念四書,念到《孟子·滕文公下》,論陳仲子處有雲:“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

    ”這樣他至少可以有被出題目做八股的機會,那時代聖賢立言的人們便要用了很好的聲調與字面,大加以贊歎,這與螬同是難得的名譽。

    後來《大戴禮·勸學篇》中雲: 碎土的事情很是簡單,吞下的土連細石子都在胃裡磨碎,成為細膩的粉,這是在蚯蚓糞可以看得出來的。

    掩埋可以分作兩點。

    其一是把草葉樹子拖到土裡去,吃了一部分以外多腐爛了,成為植物性壤土,使得土地肥厚起來,大有益于五谷和草木。

    其二是從底下抛出糞土來把地面逐漸掩埋了。

    地平并未改變,可是底下的東西搬到了上邊來。

    這是很好的耕田。

    據說在非洲西海岸的一處地方,每一方裡面積每一年裡有六萬二千二百三十三噸的土搬到地面上來,又在二十七年中,二英尺深地面的泥土将顆粒不遺的全翻轉至地上雲。

    達爾文計算在英國平常耕地每一畝中平均有蚯蚓五萬三千條,但如古舊休閑的地段其數目當增至五十萬。

    此一畝五萬三千的蚯蚓在一年中将把十噸的泥土悉自腸胃通過,再搬至地面上。

    在十五年中此土将遮蓋地面厚至三寸,如六十年即積一英尺矣。

    這樣說起來,蚯蚓之為物雖微小,其工作實不可不謂偉大。

    古人雲,民以食為天,蚯蚓之功在稼穑,謂其可以與大禹或後稷相比,不亦宜欤。

     末後還想說幾句話,不算什麼辟謠,亦隻是聊替蚯蚓表明真相而已。

    《太平禦覽》九四七引郭景純《蚯蚓贊》雲: 在松的泥土打洞的時候,蚯蚓用他身子尖的部分去鑽。

    但泥土如是堅實,他就改用吞泥法打洞了。

    他的腸胃充滿了泥土,回到地面上把它遺棄,成為蚯蚓糞,如在草原與打球場上所常見似的。

     在平時白天裡蚯蚓總是在洞裡休息,把門關上了。

    在夜間他才活動起來了,在地上尋找樹葉和滋養物,又或尋找配偶。

    打算出門去的時候,蚯蚓便頭朝上的出來,在抛出蚯蚓糞的時候,自然是尾巴在上邊,他能夠在路上較寬的地方或是洞底裡打一個轉身的。

    ” “鳥獸自為牝牡,皆自然之性,豈特鵸也哉。

    ”此處唯理派的解釋固然很有意思,卻是誤解了經文,蓋所謂自者非謂同類而是同體也。

    郭景純《類贊》雲: “蚯蚓打洞到地底下深淺不一,大抵二英尺之譜。

    洞中多很光滑,鋪着草葉。

    末了大都是一間稍大的房子,用葉子鋪得更為舒服一點。

    在白天裡洞門口常有一堆細石子,一塊土或樹葉,用以阻止蜈蚣等的侵入者,防禦鳥類的啄毀,保存穴内的潤濕,又可抵當大雨點。

     “蚯蚓夜間出來躺在草地上,雖然把身子伸得很遠,卻并不離開洞穴,仍将尾巴末端留在洞内,所以略有警報就能急速的退回地下去。

    這樣伸着身子的時候,凡是夠得着的什麼食物也就滿足了,如草葉,稻草,樹葉,這些碎片他們常拖到洞穴裡去。

    就是在交配時,他的下半身也決不離開洞穴,所以除了住得相近互相夠得着的以外,沒有兩個可以得有這種交際,不過因為他們都是雌雄同體的,所以不難遇見一個配偶,若是雌雄異體則此事便很是困難了。

    ”案雌雄同體與自為雌雄本非一事,而古人多混而同之。

    《山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