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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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齋也正襟危坐凝神定慮四壁洞徹朗然虛白於是延攬光景窺閲簡編含英咀華探赜藴奧會至理於一心契沖漠於無眹極乎高明超焉自得蓋将與造物者為徒而遊乎太素之表矣然則孟修名齋之意而所取於暎雪者殆以此欤雖然孟修之為學豈徒然而已哉去其昏則必湛然如雪之潔而不污濯其垢則必皦然如雪之白而不變砥其操以厲其行持其志以養其氣如是則所學者益笃所得者益密所造詣者益深而於景行先哲者庶亦可企而及矣若徒骛其外而不察其内徇其名而不究其實緻其遠而不由其近此則非孟修之志而亦非予之所以望於孟修者也孟修尚歸而求之俟予他日谒告南還造暎雪之齋相與援琴賦詩發猗蘭白雪之操吾知孟修之所以起予者又非今日之比矣姑書此以俟 永思堂記 先大夫谕德司訓臨江郡庠時有杜士賓者嘗從遊而學焉其為人英邁頴敏善記誦為經義有法則每屬筆伸紙辄先就未嘗有窘束艱澁之狀時郡守王敬仲方以興學為己任每見士賓必加奨勸先大夫於諸生中少許可獨異目視士賓蓋将進之於成德達材之地而期之以遠大也居無何士賓遘疾竟賫志以殁聞者莫不嗟悼之方士賓殁時未有子顧其兄士昂曰吾婦已娠幸而有子善撫育之俾克成人以繼吾之志雖死且無憾矣士賓卒後果生子觀自孩提為成童敏慧過人其鄉裡族姻莫不慶士賓有後而謂觀必能繼士賓之志也比弱冠觀以士昂之命複入郡庠為博士弟子員業春秋奮然以科第自期今天子即位之明年改元永樂其秋觀以第四人魁薦鄉闱明年上春官登乙榜授山東濟陽縣教谕觀恒以不得識其父為終身之憾賴其母辛勤鞠育底于成立以為見其母猶見其父之存也故凡可以報其母者無所不盡其情雖以山東去鄉裡之遠而念母之心拳拳不寘乃極力迎緻以養焉已而母沒觀悲不自勝苟可以緻力於襄事者又靡不盡其誠敬每與人言辄嗚咽流涕既傷其父之早世又念其母之不見怅怅焉貿貿焉若欲求之而不可得者此永思之不忘所以托於名堂以自見也嗚呼人莫不有親也獨觀不幸而未識其父當其時雖賴母以生而其成與否有未可必觀乃能刻苦自奮卒由庠序發身登名薦書無負於乃父之所望且又得祿為母養以夀考終自他人觀之若可以無憾矣而觀猶日夜悲念其親愈久而情愈切愈遠而思愈深非純孝笃至者能若是哉雖然觀以方壯之年強於問學由是而益緻其力益廣其思立身揚名以顯其親則所以為孝者不既大矣乎觀間以其情相告複丐予一言遂書此為記且以緻期望之意雲 墨林清玩記 天下之物可玩者非一若金玉绮繡之珍聲音采色之美凡有以悅心志娛耳目者皆是也然而好之以為玩小者緻怨大者賈禍甚者至於滅身此無他清濁之玩異焉若夫天下至清之物可賞可玩決不緻於招怨賈禍使人終身玩之不厭而得其樂者其惟翰墨之事乎友人蕭公伯辰宦遊四方幾三十年澹然無所嗜好平生笃志於翰墨圖書公退之暇辄操觚染翰賦詩酌酒以樂其樂未嘗汲汲汨汨而有所不足焉今年夏公以報政來京師間求當時士大夫名公能書者輯為一卷題之曰墨林清玩屬予言以識之嗟乎天下之物可玩者多矣所謂金玉绮繡聲音采色之屬皆衆人所酷好以為玩之至美而至貴者也公不同衆人之所欲而獨嗜好於翰墨非惟嗜而好之又能因是以怡情養性而得其所以為樂者誠可謂極天下之清而無害極天下之玩而無厭者矣雖然人之所好要不可沒溺以?夫一偏之癖凡世之可玩而經於目者付之一賞而足矣古之士所以不免於撫心嘔血複壁走舸之譏者蓋以此耳若公有民社之寄出而臨民施政以盡其職入而周旋於文墨以樂其志視彼之汨沒終身而不悟者霄壤不侔矣卷中所書若翰林侍講曾棨子啟翰林修譔沈度民則中書舍人許翰鳴鶴朱寅孔陽沈粲民望朱晖庭晖前浮梁丞陳登思孝皆擅名於一時有不俟予言者故特書公之志有足尚者以識夫歲月俟公他日歸休林下與賓客故人酣歌賦詠時展而玩之以想夫當時人物之盛與夫平生交遊之美豈不重停雲之思而有無窮之感者乎 村樂記 新淦之官洲黃氏為山谷先生之後自雙并來居于淦者蓋若幹世矣予遊鄉校時嘗識伯原父又嘗識其子公器父子一門衣冠于于雅有風緻甫既殁公器克振其家表表鄉闾間以隐為高因所居号曰村樂屬姻家趙君公複來徵文為記予嘗一至官洲見公器之居四面皆平村迥野衍沃夷曠山遠而秀川涵而清園池巷徑杳密靜幽竹樹隂翳泉石疏滌菱荷蘭芷郁郁紛紛魚鳥鳬鷖遊泳翔集農耕婦織密迩而相聞樵歌野唱朝呼而暮應風帆出於林端棹讴發於戶外與夫雲霞霧霭之相滋寒暑晦明之變化四時景物之奇可喜可愛可賞可玩可歌可詠者無一不出乎履舄之下宜乎公器撫之而得其樂樂之而久且不厭也雖然人知公器居村之樂而不知公器之居于家者有父子兄弟之和以樂于其身有詩書琴瑟之美以樂于其心有觞詠倡酬之适以樂其性情熙熙然陶陶然蓋無不得者然猶未也至若時和歲登年谷豐阜公器與其村之人幅巾褐衣婆娑嬉遊含哺鼓腹和康衢之謠誦日出日入之歌黃鷄白酒相勸相酬拚舞於青天白日之下此其樂果何從而得哉是蓋天之所錫聖上之所賜而太平千載之盛福也惜予不得與公器樂之幸他日來歸結屋滄洲之上共尋村中之樂與公器為鄰吾知村中之樂又将推以與予夫豈黃氏所得而專哉姑書此為記置于壁間以俟 一樂堂記 餘氏故江右令族其先自饒陽徙成都至成德以武功授六品官因家北京城東門之左嘗辟地構堂一楹不雕繪不丹漆惟置圖書尊俎其中以為燕休之樂永樂己醜春餘扈跸來北京賜第禁城東密迩餘氏其仲子信一日奉父命來徵堂名予告之曰子之親年方強壯而未耆耋子之昆弟聨芳競爽而相友悌非孟轲氏所謂一樂者乎請以是名之信謝曰先生既不鄙夷而賜之名敢祈一言以為斯堂之記庶以昭示将來而傳之永久則餘氏世世受惠庸有既哉予乃告之曰天下之物可樂者非一而皆可以力緻之是故珠玑金玉之貴可樂也山海出焉錦繡寶貨之産可樂也商賈通焉輿馬居室服食子女之美可樂也富人有焉至若天下太平四方無鬬争金革之聲一門之内二親康強夀考未艾朱顔鶴髪煇映於一堂之上昆弟輯睦鴈行後先佳時吉日服萊氏之衣誦華萼之章旨甘定省之不違乖争淩暴之不作和氣滿堂熙然如春怡怡焉愉愉焉有不知人世之樂可以代此者是豈偶然之故?蓋有得於天而非人力勉強可以幸而緻也樂出於天而得於已又能昭其所以樂者以傳諸後則餘氏父子之賢不徒能樂其樂於今日又将使後之人慕其賢而知其所以樂夫天者然也於乎人孰無父母無兄弟也而百歲之内其盛衰欣戚死生存亡可感者何限豈能皆如所願必其俱存而無故者哉餘氏世笃慶烈父作子述克濟其美獲於天者既厚則所以垂裕於後昆者讵有涯哉姑以是複於成德遂書以為記 梅雪齋記 淦之下遊三十裡有謝氏劉氏何氏皆名族文雅俊爽之士彬彬輩出而辱交於予者先後相望予至北京之明年有何氏名淮潤者自齊魯而來既相見揖而請曰吾家世居莒洲洲之上幽閑夷曠多佳山水嘗構一齋置圖書琴冊其中左右環植以梅四時之間惟雪最宜而心又酷好之因以梅雪顔其齋之楣敢丐一言為之記且以自朂焉予惟物之植於天地間莫非春陽以喣之雨露以濡之風霜以收斂之故其萌而為旉枿發而為英華結而為果實皆足以悅人心目而緻人之好尚也獨梅之於羣卉中又若有異者焉是故不榮於春不實於秋不凋瘁於冬而清姿勁質适有類乎雅操之士則其可好又宜不在于衆人而在于士君子也淮潤以梅雪名齋可謂好之得其宜者矣予想夫隆冬沍寒萬木摧折黃雲在空密雪交下天宇無塵上下一色齋居晃然益清而潔梅粲粲而始花香霏霏而在樹回孤根於厚地與六出而争奇淮潤焚香靜坐歌白雪之章操猗蘭之曲神清氣和萬慮俱息抑不知梅之為雪雪之為梅而我之為梅為雪也雖然君子之有取於物者豈徒然而已哉若淵明之於菊周子之於蓮六逸之於竹廣平之於梅皆以其有堅貞孤直之操可以比德以進於道非徒嗜好之而已也淮潤勵志修行不撓於物欲不污於塵濁景慕先哲以成其德以進於道庶幾無愧於梅雪而無忝於是齋之名矣淮潤勉之尚有以複我哉 廉泉書舍記 廖氏為章貢望族其居之邑曰興國鄉曰衣錦在宋時有諱某者為大學生後登顯仕洎歸老於家捐私财剏廉泉書舍聚宗族鄉黨之子弟而訓之雨雪之朝燈火之夕弦誦之聲洋洋乎盈耳厥後嗣續益蕃以盛衣冠俎豆之習詩書仁義之澤藹如也而其中葉尤攻於郭景純蔡季通之學累世相承顯於江右隂陽家皆師宗之至均卿複以其術見知于朝得膺靈台之任永樂八年予以扈從留寓北京而辱與均卿以鄉故相往還間請於予曰均卿上世所建書舍未有記丐一言以記之餘謂自三皇五帝以降載之方冊若經史諸子天文地理醫藥蔔筮稗官小說之類名雖不同而總謂之書然而經以載道史以記事至於百家之書人亦莫不資之以為用焉予嘗觀夫古人藏書之多至於汗牛充棟則凡於此又豈有一之不備哉然或有束而不觀以來新若手未觸之譏者亦比比有焉是可歎也今廖氏書舍所積之富固未可量而其涵泳聖涯嚅哜道味以昭前聞而淑後?者亦必有所在若其能博涉地理隂陽之書超取名位以克大其家聲斯可謂盛矣視世之儒者尋常摘句占畢竟日至於終其身不得一命者誠有間哉此書舍所以久存而不壞也均卿尚朂之是為記 深州八景記 深故冀州之域七國為趙地秦置郡二為上谷钜鹿漢為饒陽縣複改置博陵郡隋始置深州取州西故深池為名唐天寶初改深為饒陽郡已複為州後又以其州徙居陸澤五代因之宋熙甯間複徙靜安即今之州治是也永樂八年友人蕭公伯辰來理其州州之地卑下四面皆缭以深池每雨潦驟至辄汗漫泛溢至入州壞公宇蕩毀民舍彌旬月弗解民甚患之而前守皆因循未有能計慮為久安之謀者公始至乃徧曆其州相地之宜以圖之於是去州可三十裡曰吳莊廣袤爽垲周逥翕聚宜為州以居民且道裡甚近便於遷徙而不勞也遂進諸父老而謀之衆皆大悅公即日疏聞于朝以永樂十年七月十又六日告其州之人而遷焉凡州之廳事廨宇以及夫子之學宮與夫山川社稷之壇壝皆公所經畫纎毫之費不以幹於民由是政協人和鹹适厥居官無煩劇之慮民無勞苦之思公乃得以其暇日與其僚友賓客登臨寄眺於山水之間因取其景之勝者有八而名之曰吳莊新市博陵舊治束鹿晴岚淩消暮霭滹沱春漲蕪蒌夕照房淵飛燕衡水歸鴻遂相與倡和而詠歌焉間為予道其事且命為之記予謂山水泉石之勝燕賞遊觀之美非幽人逸士不足以專之苟一為爵祿所縻非其志有所不暇則其迹之有所不能及而又勢之有不得為者也獨予居北京數年以來幸從屬車之後廵曆郊甸徘徊登覽仰居庸西山之高俯桑乾易水之深訪黃金之台吊涿鹿之野其厭饫於山水之奇勝古人之陳迹亦可謂榮且幸矣若公之莅於是州其職業異於予官守異於予而乃能遐觀物外攬奇摭秀摅幽發粹結藻思於煙霞吐奇葩於雲漢浩乎無窮超焉自得顧其所遇又有過於予者豈非柳子所謂理達事成而得夫高明遊息之道者欤雖然後有聞公之風欲繼其迹以追夫勝遊之美則非有公之志欤公之所以及夫民者固未易遽至也因公請記其八景并述公為治之槩與其遷州之大略俾來者有所考徵而斯文之幸或因是亦得以贻諸久遠也 貞節堂記 吾鄉之金灘山水清麗林木秀茂良田沃壤遠近栉比環金灘而居者無慮數十姓其族有劉氏溫氏相與皆世婣溫自宋元以來衣冠相承子孫之盛蓋彬彬焉近時有允恭甫尤豪邁磊落着聲鄉闾允恭有子一人曰同海今鄉貢進士彥登之先人也同海之配龍孺人年十七來歸事舅姑極于孝敬允恭甫既沒而同海亦相繼以逝維時彥登幾十歲其弟彥博才五歲孺人守節自誓間關劬瘁躬紡績以給其家勤勤焉教其子底于成立於是孺人益臻于康強而年且六十矣彥登作堂以奉毋名之曰貞節所以昭母之志而崇孝養也缙紳大夫既為詩以歌詠之以予鄉人複來徵言為記於乎節義之在人天爵之至貴者也然保而勿失士君子尤或難之況欲責之於婦人女子哉今觀孺人所守自嫠居以至于今三十有餘年矣始終之際未嘗有毫髪虧玷非志於貞節者能之乎易曰恒其德貞吉傳曰臨大節而不可奪夫貞則處變而不失乎正節則守志而不二其操斯皆女婦所難能者而孺人赫赫乎如秋霜烈日之不可犯皎皎乎如氷壺玉監之無玷誠無愧於為人婦為人母者之道矣雖然孺人之貞節豈惟着之於家推而達之於鄉黨州闾使凡為女婦者鹹取則於斯風俗其有不厚者哉予深嘉孺人志操之美而又喜孺人有賢子為之顯揚故不辭而記之俾昭示将來且以俟他日觀民風者有所采取焉 省庵記 永樂辛醜夏四月予始識廬陵彭敷哲於京師其為人高邁絶俗有氣節不肯翕翕然相附倚與世浮沉通經學古充充乎其有得而沛乎其應之無窮也予甚敬畏焉以為若敷哲者誠無愧於儒者之道矣一日來請曰仆不佞無過人之長竊嘗景慕先哲思日反躬自省以期於寡過乃取省字掲諸室間而名之曰省庵蓋将以自朂而進於道焉先生幸賜一言以相其志予聞而歎曰至矣哉子之所以名其庵也是可無一言以為告哉惜予不足以知之不足以言之也雖然予嘗聞之在易之震曰君子以恐懼修省在書之無逸曰嚴恭寅畏在詩之抑曰尚不愧於屋漏古之君子未有舍此而為學而所以緻省於其身者亦未有出於此數者之外也今夫人之生也自屋漏以至於戶庭之外自一身以及乎萬事之衆何一而非天命之所在苟一念之不省則人僞将雜之一息之不省則私欲将間之若是則天之所以命我者其能保而勿失哉是故君子之於其心也靜而未發則省以存之動而将萌則省以察之檢之於平居幽獨之際而謹之於日用常行之間所以正心修身而盡人道者在此所以克己複禮而存天理者在此所以裁成輔相參天地而贊化育者亦在於此然則君子自修之要其有大於省者乎今敷哲以文學發身師表郡學笃志厲行務勤修省然猶以為未足而兢兢焉栗栗焉不敢少自暇逸思欲緻其力以造乎高明廣遠之域其賢於人也遠矣予忝職禁林日俛焉弗逮方且切切焉以求内省之弗疚視敷哲之力於自治甯不重有所警乎因以是告於敷哲且書以為省庵記 寛所記 廬陵宋仲寛以才薦仕為淮安滿浦壩官嘗築一室於公署之偏而題之曰寛所間來京師屬侍讀李君時勉來請文為記夫寛者猛之對也為政之道貴於寛猛得宜然太寛則必至於縱太猛則必至於殘苛二者固常相濟而後設施舉措皆不失其當焉今仲寛專以寛為務無乃失於一偏乎仲寛之意予有以知之矣蓋其職實司官府漕運以暨商賈舟船之役而國家建都北京淮安為水道之沖凡四方舟楫往來綿亘聨絡遠近相望而隸其役者皆淮甸之民夙夜勤勞以供所事苟非寛以撫之則未免涉於驅廹束縛而不得其情矣又安能使其人樂於趨事而不至於怨咨哉仲寛之居此優遊暇裕不煩不亟承上馭下無稽緩之責有疏通之利民不知勞而事易以集者非得之於寛乎昔人有閉戶自責蒲鞭示辱者皆為政之寛者以取効也豈必在於猛乎惜夫仲寛位秩卑下獨未得大用於時以展其政事之才耳雖然仲寛報政天官行将登于顯融以有民社之托其於為治之道他日尚有足徵焉 卧雪圖記 予外弟袁孟卓嘗命善畫者寫袁安卧雪圖裝潢成卷持以求予記按史安字劭公少甚貧其居洛陽嘗值天大雪洛陽令訪之安閉門僵卧不出令為除雪入戶見之安曰今大雪人多凍餒豈宜千人耶令賢之舉孝亷曆官至河南尹遷司空複改司徒其後四世皆居三公夫安以廉潔介特之操受知于令卒蒙薦辟為漢名臣顯榮盛大延于數世天下後世莫不景仰而企慕之況其後裔之賢甯不有所感發而興起者乎孟卓讀書勵學安貧樂道希古人之高節慕先世之流風乃以其意着之於圖複求予言以自朂則其志趣之超異操守之嚴潔所以期緻於高遠而不肯以凡近自居者於此可見矣雖然善學人不以其迹以其心則今之圖者乃其迹耳若以心而言則雖炎風酷日常若六花之飄積而幹谒之私未嘗少萌於方寸此其志豈不與安為一哉孟轲氏有雲人惟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觀孟卓之所志如此則其他日所造詣者又烏可量乎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又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孟卓其尚朂之将見徵書贲門蹑青雲而登要津者有日矣姑書此以俟 樂善堂記 人之所樂衆矣都富貴者樂輿馬服禦之美處閑曠者樂煙霞泉石之秀居賈販者樂珍寶奇玩貨财之盛是皆常人之同情其所寓雖異為樂一也若夫脫然於物欲之私而知善之可樂者豈不為君子之所嘉美欤蓋彼之所樂惟娛心志悅耳目欲以取适於一時此之所樂必從容於禮法周旋乎道義欲以贻謀於永久然取适於一時者每易贻謀於永久者恒難宜乎善之樂者鮮焉鄉友蕭子良世居邑之花坑其地幽曠而回合環左右泉石清麗樹林秀密雲岚蒼翠卷舒朝夕耕有良田可以收稻秫種有嘉圃可以取蔬茹畜有牛羊雞犬可以給賓親故自其祖父以來恒以農為業而敦實務善尤為鄉闾所稱道洪武中子良始以材諝出仕于時初授陝之蘭縣大使繼授廣東之象江鎮巡檢所至稱其職今年夏秩滿上京師屢過予道故舊間複請記其所謂樂善堂者予辭不獲因告之曰天下之道二善與惡而已矣善者天命所賦之本然惡者物欲所生之邪穢也是以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無惡其情莫不好善而惡惡但為氣禀所拘物欲所蔽而所謂天命之本然者有不得而着矣君子知其然必加以克治之功兢兢焉勤勤焉日求造夫至善之域而後天理可複私欲可勝心廣體胖無毫髪之累表裡澄徹無纎芥之系周旋俯仰之間出入起居之際優遊暇裕無往而不得此其樂果何如哉世之人汨沒於卑汚苟賤之中既不知善之當修又焉能知善之可好而樂之於乎此子良之志為可嘉也雖然子良以是名堂将惡夫世之人所樂而故異之耶抑将因其名而履其實耶子良曰予非惡彼之樂而遠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緻也予之志懼夫日用事為之際或一言之戾乎道一事之乖其宜則人欲日滋天理日消而所謂善者或幾乎息矣且昔人有雲為善最樂故掲之楣間以示規蓋将徇名以求實非惡乎世人之所樂而異之也予聞君子與人為善子良之意善矣遂書以為記 金川八景記 吾家去金溪僅半舍許溪之上室居鱗次良疇沃壤星羅棊布水光映帶瑩若澄練岡巒回抱風景清淑餘自幼時慕金溪之勝與張君子儀為忘年友子儀齒少長於餘而聰明博達抱負奇氣洪武庚午以明經舉進士於鄉得典教莆田後複教授成都既而以外艱去官家居優遊因得以窮幽閱勝乃目其所居為八景屬善畫者繪為圖士夫皆詠歌之今年服除上吏部因過餘徵言以弁首簡觀其二石壁立秀隐雲霄俯瞰下流如削蒼玉則雙簡朝天也三石連峙錯落斷續絶頂倚空圓若華星則三台貫日也長出特立枝幹屈鐵緑隂下覆六月無暑則孤松擎蓋也修竹猗猗森若玉立天風時至音響锵然則千篁戛玉也四山逶迤澗壑盤纡長林深池景物幽麗則螺峰舊隐也老樹千章淩厲霜雪繁隂四布仰不見天則喬木清隂也遠近諸山空翠晻霭旌旗飛翻萬馬并馳則羣峰聳翠也二水橫前勢若玉玦波光乍澄膏停黛滀則雙溪環碧也八者既備金溪之勝盡之於戲天壤之内山水林壑之美可好者何限然必遭遇其人而後可以傳述無窮不然亦徒為風雨閑曠之鄉而已有若金川八景之勝自有天地以來固自若也苟不遇子儀而品題之亦将韬奇秘異於數千載之下尚得以見稱於世而為騷人墨客之所取哉然則金溪亦得所遇而可傳於後矣俟子儀他日宦成緻政餘亦卸事南還尚得同遊溪上周覽八景之勝與賓客故人酣歌歎詠以樂夫太平之盛斯時也當與子儀一賦之是為記 金文靖集卷八 <集部,别集類,明洪武至崇祯,金文靖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