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文壇的一種風氣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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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長篇小說需要之多及其寫作和朋友們閑談,大家都有這樣的意見:抗戰初期,“報告”盛行一時,火線上士兵的英勇壯烈,戰地民衆的見義勇為,敵人的野蠻兇暴,這都是當時最主要的描寫對象;然而不久,更高的要求跟着來了,這就是當時曾經熱烈讨論過的問題:“如何産生偉大的作品?”既然對于那時的似乎已經太多的(實在尚嫌棄少)表現了抗戰現實一鱗一爪的短篇“報告”覺得不滿足,那自然,當時大家心目中的“偉大作品”,在内容方面一定是要反映了抗戰現實的全面,抉示出那些随着抗戰的進展而逐一暴露出來的嚴重的問題,以及人民大衆的迫切的需要和政治的覺醒,而在形式方面當然非長豈不可了。

    今天,在抗戰的第八年,長篇作品已經有了好幾部,而且寫長篇好象也成了一時的風尚,但是回顧昔年的要求,我們又該下怎樣的一個轉語呢?書商們會告訴你:長篇小說好銷些。

    為什麼好銷呢?讀者對于長篇的需要比對于短篇強些。

    “讀者對于短篇不感興趣,尤其對于抗戰初期曾盛行一時的報告,不感興趣。

    ”書商們從他們的營業上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為什麼讀者對于長起特有興趣呢?出版家們的流水帳簿上是找不到回答的。

    依我想來,這是因為讀者們對于認識現實人生之要求是增強了,讀者們從生活中接觸的問題是多而且雜了,讀者們渴求明了此一時代社會各方面動态的心理是更加強烈而且迫切了,讀者們一天一天更加感覺到周圍所進行的一切和他們的生活前途是息息相關的,——而最後,讀者們今天更加渴望了解抗戰是在怎樣行進,将如何繼續進行,在抗戰中暴露出來的社會、政治、經濟、軍事等等弱點必如何才可以克服,這些弱點有怎樣的因果關系?從這方面去看,則讀者對于長篇小說特感興趣的緣故是不難了解的。

    這是一種健康的心理。

    因而長篇小說的需要之增加,自然也是好的現象了。

    作家也接受了這社會的要求。

    近年來長篇小說之多出,我以為應作如是觀。

    然而我們的長篇曾經滿足了讀者的要求沒有呢?曾使讀者由此認識了抗戰現實的主要面目沒有呢?曾對讀者的一肚子疑問給了解答沒有呢?讀者要求長篇小說,我們接受了這要求,供給了長篇的作品了,但我們的工作做得怎樣?對這一點,我們又該下怎樣的一個轉語呢?每逢談到這裡,個人的感觸是很多的,一面是慚愧,而另一面,懊惱的心情也不是沒有。

    自己也是在這方面用過一點力,而且,“方其搦翰,氣倍辭前,及乎篇成,半折心始”的滋味,也不止一次體味到的,這,如果也算得是什麼甘苦自知,願借“青文”一角,以求切磋,以求印證。

    八年來出版的長篇小說,差不多讀過十之七八,使我心折而歡喜者,凡三四部,至若瑕瑜互見,而作者心力彌可欽佩者,亦十之九。

    然而獨坐深思,每每以為凡取材于抗戰前生活的作品同描寫抗戰現實的作品比較起來,那味兒總象有點不同。

    這所謂“不同”,倒也不是思想深度夠不夠的問題,也不是技巧圓熟與否的問題,而是伴着作者下筆時的心情以俱來的或躊躇滿志、氣沛神旺,或趑趄狼顧、欲吐複茹,——這兩樣的情境所給予的影響。

    我每每覺得同一作者的作譬如果取材于戰前的生活,往往要比他取材于戰時者較為舒展自如,起伏中度,比較的尚能暢所欲言,可是企圖反映抗戰現實的作品就不免常常有點兒躲閃,含糊,有時若餘意未盡,實則格格不吐。

    為什麼會如此呢?為什麼一則下筆時心情輕松,精神解放,而一則如荷重負,跋涉岖崎,雖力竭聲嘶,而百不自在,一無是處?嘗試就個人的經驗而作研究,覺得可以從兩方面來說明它的所以然之故。

    造成作家們此種忐忑不安,狼狽周章的心情,其直接的原因,不能不說是外來的束縛。

    抗戰時期,忌諱特多,暴露黑暗在所不許自不待言,而贊頌光明亦有因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