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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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荊川集卷十一 明 唐順之 撰 行狀 月樓唐翁行狀 月樓唐翁武進人也諱世美字某月樓其号大父封寺副諱某者生五子仲子複為大理寺副後守平樂有宦績載在國志封寺副之少子贈給事中諱某号友蘭翁生四子長子為給事中翁其第三子翁貌魁岸為人倜傥負氣嘗從伯兄給事公指受章句能涉獵記誦然家故産薄而友蘭翁又病癱卧米鹽醫藥婚嫁百費叢於伯兄伯兄又方日夜治經史聚徒而教之其勢不相給也翁以故廢其學而營於家翁雖已不治經然不辍文墨其閑時則作為草書遂窮極奇變阖辟閃縮上逼懷素詩歌有唐人風骨是時翁伯兄既以文雄於當世而季弟竹窗翁善畫尤以草蟲名一時言文章字畫歸唐氏雲伯兄為給事中值敬皇帝在位言官甚見親幸有權給事公素小心慎事屢為書與翁大要教之謙下毋辄入州縣門即入必伛偻不得騎闾巷往來戢族屬僮奴不得閙街市中翁遵其說而行之是以唐氏雖世宦然未嘗有子弟為鄉裡所苦者後三十餘年嘉靖某甲子翁年七十餘郡太守請與蠟賓後若幹年诏賜天下老人粟帛八十以上冠帶翁於是始冠帶然始一服之後不更服也嘗一與蠟賓後太守連歲以故事請然亦不更往其好省事如此始翁壯時唐氏以給事公故方盛給事公自為庠生有名聲已能盡緻數邑客後為給事賓客益辏翁家居則應接賓客出則從親朋隣裡邀請酒殽之會投壺陸博遨遊宴笑之歡碌碌不絶翁每所過辄為上客議論常摧其一座人以是人益貌之後翁既老兄弟物故盡平生故人多不存存者亦衰且病不能相往來矣翁又失其壯子獨擕二幼孫以居雖門外終歲率不一出甘脆滫瀡所以輔老之具亦不能豐也時時有一二族子問起居翁據牀坐與之道說故事助遣歲時而已人謂翁由喧熱至落莫不能無介介翁獨翛然自得也然自翁而上友蘭翁年至四十有幾翁伯兄仲兄亦皆不及五十而卒竹窗翁卒以五十而翁在父子兄弟中獨巋然老壽至於八十有三其所得可不謂厚也欤翁配雲雲葬以卒後三月某甲子在黃塘祖茔之次於是一之圖所以不朽翁而欲請銘於立言君子乃謂順之述其事略順之於翁為侄孫而給事公之孫雲 墓表 春坊中允方泉李君墓表 方泉李君既卒其父推官公謂餘與君同寮相好也以書來請餘表君之墓君姓李氏諱學詩字正夫世為萊州府平度州人大父諱琮父推官公慧也生二子而君為長君少頴異沈靜治經通尚書乙酉秋郡守李君霆夢桃花洞中一少年得隽已而君中試君結廬讀書處則桃花洞之麓也丙戌第進士為永平府推官法麗於情數決滞獄三年以薦召入為稽勲司主事頃之陞考功司員外郎會朝觐考察君與有司佐其長僚黜陟用精已而調文選員外郎君之在考功也而餘亦入為考功主事始與君相識君為人豐肉踈眉目進止雍容與人接婉婉若處女腹中坦坦不蓄鱗甲以此能在處協于僚友間其治獄也未嘗以鈎距為巧其考課也未嘗以按吏為功是時都禦史王浚川公有物望不輕一言假人自君為諸生而浚川公為提學則己奇君後君居吏部浚川公熟視君益以為遠器數言於諸公卿間諸公卿自是知君亦以為遠器也君居閑獨喜為詩然在衆中絶口未嘗言詩其自晦多如是在文選未幾改官為翰林院編修頃之丁母楊宜人憂既葬廬於墓側産芝三本高尺許然君不自以為瑞而亦不言於人服除赴官戊戌春同考會試事己亥東朝建君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未幾充經筵講官庚子秋主順天府鄉試踰年以病卒嘉靖辛醜六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君之入翰林也是時與君同入先後十有一人皆取之科道與諸部屬而君與餘則皆自吏部入居二年餘罷歸而編修鄞陳君束出為按察佥事是年編修山陽盧君淮卒明年修撰東平王君汝孝出為按察副使又三年餘起為春坊司谏是年中允閩陳君節之卒明年陳君束以副使卒是年餘再罷歸明年而君又卒嗚呼維昔官翰林者進士高甲與庶吉士兩塗而已今天子在位以為此不足以博求碩士遂改其制癸巳之歲乃得君等十有一人於是此十有一人者入則陪侍經幄退則校讐東觀景從響附人思自竭以報殊恩暇則相與接杯酒或限韻賦詩分曹壺奕或雜以诙諧嘲笑以極文儒墨士之樂于此之時彬彬雅雅争先恐後何其盛耶七八年間在鬼録者幾及其半出者罷者亦又幾人其尚在院者才兩三人耳嗚呼何其有終之鮮與自古文儒之士委棄於草野者不少乃其間得自緻於金馬玉堂之列以桀然自見其才者千百而一兩人耳其遇不可謂不幸天子度常格而用人亦冀以得魁梧瓌偉之隽蓋蒐於千百庶僚之中獲此數人其緻之不可謂不艱而淪落銷歇若此其奄忽也豈非憐才者之所歎與故為表君之墓而并名其人以志餘之所感雲 戶部主事陳君墓表 嘉靖己醜歲吾郡之士同舉進士者凡八人于是此八人者得羣然鹹聚於京師未幾則或去或留或去者複留而留者又踵以去其間得相聚京師者率不過四五人或三二人再不能及于八人之數而其後無錫張君舜舉與餘相繼罷去則此八人之中罷其兩人其後江隂陳君又卒於京師此八人之中喪其一人矣嗚呼是可歎也憶昔此八人相與日夕具杯酒相歡笑此時固亦知其聚者終不能不散然殊不意其遽然遽散去猶冀且複聚縱使散去不複聚亦不意升沈存沒邈然分隔遽至於此然此猶七八年之間耳使更複此七八年或數十年則人事之錯迕消息愈益不齊而其聚散升沈存沒之感計亦不止如此而已嗚呼此可以知人生之若浮與天地之為逆旅矣而亦何恠其然也欤然方其聚也則為歡然以喜其散也則為之慨然以憶其罷而去也則或為之怅然以唁其沒而不可作也則或為之欷噓流涕以悲亦有情者之所不能已欤然則子達之亡此七人者莫不悲焉而餘獨有所深悲于子達者以子達有樸茂願慤之質有務為君子之志而學未及充乎其質力未及竟乎其志非惟大官老壽限于命而不可得而問學事業之可以自緻者亦若有所限焉而未究乎其止也此子達之所以為悲欤彼區區聚散升沈存沒之感固又不足較矣子達諱詞自号茶丘居士以進士授戶部山東司主事曆官若幹年而卒卒時年才三十有六陳氏故饒於赀而君能刻苦自植立其在衆人中衣裳言貌絶不類紛華子弟而其在官絶不營營然廣交遊借聲譽為富人事其為戶部嘗監太倉軍儲又監淮安清江浦漕務最後撿校諸司章奏皆精鍊謹潔能于其官而君自少孤事其叔青田如事父之禮友其從兄子和如其親弟兄家之筦鑰一總于青田而君不知焉君出入必禀命于青田翁而後從事觀君之居家與其居官而予所稱君之質與其志大率可知也君始有二子而夭後君卒之八月其妻吳安人始生一子名之曰之才安人系出恭靖侯良之後有賢行而青田又為之綱紀于外其必能相與立孤以成君志也嗚呼陳氏之以善聞也久矣而君父敔山公既舉於鄉又不顯以死至君且顯矣而天又啬之固将以昌其後乎曩癸巳之歲餘再官京師會君亦繼至于是所謂八人者獨餘與君二人在京師後雖繼有至者又不久以去而君與餘至再更寒暑而後别且以餘之迂戅無似幸不為此七人所棄斥而君尤若以餘為可與者蓋君於餘交深而信笃如此君之沒餘安得默然無一言也君墓志行狀既自屬于學士張公與戶部主事曹君獨墓表未有所屬青田翁以請於餘蓋君未嘗有言而青田翁揣知君之意或在餘也君世譜履曆則志已詳故餘獨序交遊始終以道君之可悲者以揭于君之墓而又将以贻諸此六人者雲 都察院都事秦君墓表 錫之言孝弟笃行有家法者必歸秦氏秦氏之先貞靜先生諱旭隐居行誼既沒而鄉人私谥貞靜先生以長子夔官封中憲大夫然鄉人不稱其官而稱之曰貞靜先生貞靜次子永孚以孝子旌弟仲孚亦孝鄉人稱之曰雙孝秦氏君諱镗字國和号類樗山人貞靜先生之孫而孝子公之子也自少為邑諸生治所謂時文者最精每禦史歲試諸生諸生心拟甲乙多目君君亦每自負及案出卒無前君者然六試於鄉而後第五試於會皆不第已而罷試家居若幹年嘉靖辛醜即家授南京都察院都事以卒年七十有九君之罷試也以親老且病故竟二親死君亦遂不仕也曰吾祿不及吾親乃欲以衰年為子孫竊祿耶初孝子公事其父貞靜與其母殷恭人惟其志而不忍傷至於刺血吮瘡不憚為之及君事孝子公一如其所以事貞靜者其事母張孺人一如其所以事殷恭人者孝子公仁慈儉樸君為是羣下不輕鞭呵中堂無叱咤之聲平生自飨匕筯不出蔬豆之外懼少失孝子公意張孺人嘗病癱不能起又瘖不能言君以意揣其寒溫飽饑而時食衣之便溺起坐必君自扶抱朝夕必侍如是者十九年雖女使亦不以屬然此蓋君之所謂孝者即甚勞勩亦不過乎煦愉抑搔人子之常事獨念君束髪即以文自奮人亦期君於當時所謂功名顯榮縱不有得于前必有得于後而君乃鋭然自割於強盛之年非孝愛純至一不中熱於世味有所不能是則難耳抑人亦有言子而仕雖有離憂樂也子而在側雖無離憂不樂也人情豈異是哉君乃能使其親忘乎人情之所樂而深樂乎人情之所不樂者其必有委曲感移乎親之心而人不能知是尤所以為難也君事寡姊曲有恩禮姊亦以節見旌君為人悃愊無表暴之飾然重節槩厲廉隅不妄交遊不輕谒於有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