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平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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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四點。

     黑木不知道陸地上已鬧翻了天。

     北陸丸順利地航行着。

     船艙裡那個傷腦筋的客人果然和事先說好的一樣,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裡面。

     那人隻到甲闆上來過一次。

     那人身材高瘦,叼着香煙從船尾朝船頭走來。

     那人看到船首附近的狗窩,走了過去。

    他站在狗窩前目不轉睛地盯着太郎。

     黑木固定好船舵走到甲闆上。

     “喂,”黑木的口氣一點不帶客氣,“不是說好不出來的嗎?” 黑木讨厭這類人。

    那人回過頭無言地看着黑木。

    一雙眼睛冷冰冰的,和甲闆員介紹的一模一樣。

     “你沒聽見嗎?老兄?” 黑木見那人已把視線轉到太郎身上去了,便不客氣了。

     太郎輕輕地低嗚着。

     “這狗是你的嗎?” 那人問。

     “是的,” “平時都帶在船上?” “是的。

    ” 黑木沒興趣和他多說。

     “回你的船艙去吧。

    ” “知道了,你這人真夠啰嗦的。

    ” 那人的視線在黑木的臉上停了一停,返身走了。

     “開什麼玩笑!” 黑木對那人的背影罵了一句。

     “太郎,出來。

    ” 黑木把太郎從狗窩裡放了出來,他覺得老是把它關在裡面太可憐了。

    太郎聽話地出來了,它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跟着黑木進了掌舵室。

     田沼一走出船艙,北守禮子趕緊跪在安高面前。

     “請您願諒我。

    ” 她深深地低下頭去。

     “不,不。

    ”安高微笑着說:“你根本用不着向我道歉。

    你就把我在一旁的事忘了吧。

    ” “可是……” 北守禮子對自己産生了厭惡,她覺得簡直不能原諒。

    在明知道要在東京灣被淹死的安高面前,北守禮子竟任憑田沼擺弄。

     田沼要她擺出各種各樣的姿态。

     在百依百順的過程中,北守禮子被田沼俘虜了,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

     行為長時間地反複着。

     田沼把北守禮子折騰得快要暈過去了。

     “被人脅迫,也是沒辦法的事。

    ” 安高輕輕搖搖頭。

     “我是個卑劣的膽小鬼,我隻想求生,竟答應做他的女人……” 北守禮子垂下了腦袋。

     她沒有勇氣正視安高那張溫厚的,浮現着一抹寂寞失意神色的臉。

    如果辦得到的話,她真想反抗田沼,和安高一起去死。

     “死我一個已經夠多的了。

    ” “……” 田沼進來了。

     晚上十點。

     北陸丸駛入了鹿島灘海面。

     黑木在掌舵室喝着咖啡。

    若在平時,他早和甲闆員輪流小睡幾個小時去了,可今天他沒有這樣做。

     太郎睡在他腳下。

     黑木發現前方有一個光點。

    那不是船舶的燈,那光點高出了水平線。

     “直升飛機?” 他看出了那是飛機的翼燈,而且那架飛機是在超低空飛行。

    深更半夜的難道出了什麼事?黑木感到奇怪。

     直升飛機立刻飛到了北陸丸的正上方,剛一過頭又馬上飛回來了。

     黑木走到外面一看,看不清楚,好像是海上保安廳的直升飛機。

     “警察!” 黑木明白了事态。

     警察一定通過什麼渠道查清了北陸丸搭載三個男女離港的情況,和海上保安廳進行聯系…… 剛才那人突然走進掌航室。

     “那架直升飛機是哪裡的?” 那人的聲音十分兇狠。

     “保安廳的。

    ”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沖你來的嗎?” “船長!” 報務員通過傳聲管喊道。

     “第三管區的巡邏艇已開到我們身邊,下令要我們停船。

    ” “知道了。

    ” “這裡是哪裡?” 那人用手槍抵住了黑木的腰部。

     “鹿島灘海面。

    ” “離海邊的距離?” “約兩海裡。

    ” “那好,朝海邊沖,要全速!你要是竟敢不聽我的命令我就殺了你。

    我也會掌舵。

    ” “知道了。

    ” 黑木下了全速指令。

    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家夥充滿了殺氣。

    黑木可不想死,他把舵扳向鹿島灘。

     直升飛機遠去了。

     “船長,停船命令!” 那人把嘴湊近傳聲管: “和巡邏艇的距離是多少?” “約一海裡。

    ” “切斷訊号!不聽就殺了你。

    ” 那人用冷冰冰的聲音命令道。

     北陸丸在深夜的海面上一直線地朝鹿島灘馳去。

    在和巡邏艇接觸前能到達海灘,那人多半會逃上岸去消失在黑暗中。

    這對黑木毫無關系。

     那人下了船艙。

     黑木沒改變航向,他看不出冒險有什麼價值。

     能望見陸地了。

    黑黝黝的陸地模糊地出現在前方。

     太郎從半開的門裡出來了。

     黑木把船速降到微速。

    鹿島灘是個淺灘,他可不希望擱淺。

     太郎在船尾。

     那人開門出來了。

    太郎看着吧。

    那人正想關門,太郎嗅到了從樓梯裡飄出來的氣味。

    這氣味流遍了太郎的全身。

    是主人北守禮子的氣味!就是那股曾殘留在八甲田山山麓沼澤地帶的氣味! 太郎吠叫着沖上去,那人在它鼻子尖前關了門。

    太郎發瘋似地撞到門上。

     “你——你就是格羅!” 那人見狀拔出了手槍。

     子彈朝格羅飛去。

    因為是在黑暗中,沒有擊中。

    格羅往後跳開,那人追上來。

    格羅高聲怒鳴着跑向桅杆下的一小片陰影。

    那人敏捷地追着,一連開了幾槍。

     格羅朝反側跑去。

    那人追着開了第四槍。

    已無處可逃了,格羅像是被槍彈擊中了似地在黑暗中猛地跳起。

     格羅的身影消失在夜的大海裡。

     黑木自始至終看着這一切。

     那人咂了咂嘴走進掌舵室。

     他命令機房全速前進。

    黑木在一旁看着,沒有阻止。

     “再不停船我們要開炮了!” 已追到近前的巡邏艇用麥克風喊着,探照燈已罩定了北陸丸。

     突然,發動機的聲音變了,船身一震。

    已明白了事态嚴重的輪機手在全速前進的狀态下來了急倒車。

     “見鬼!” 那人出了掌舵室。

     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海中。

     9 隻有波濤是白色的。

     寬廣的鹿灘島。

    隐隐地可以望見海岸線。

    這是個遼闊的沙灘,沙灘被裹在黑暗裡,隻有形成一字形的白色的波濤在黑暗中浮現着。

     格羅搖搖晃晃地上了沙灘。

     它是被波濤跌打翻滾地卷上岸來的。

     力氣已經用完了。

     寬廣的沙灘背後是一列沙丘,沙丘背後是松林。

     格羅登上沙丘。

     海上亮着燈火,那是北陸丸上的燈光。

    剛才還一直線沖向海灘的北陸丸現在已退到遠處的海面上停住了。

     巡邏艇已和北陸丸接舷。

     巡邏艇上放下一條舢闆,正向陸地飛快地駛來。

     格羅趴在沙丘上看着那條舢闆,船上好像有六七個人。

    格羅把鼻子指向海面。

    狗的視力并不怎麼樣,和人類相仿,而且還是色盲,所以辨别能力還在人類以下。

     鼻子是狗唯一可靠的感覺器官。

     格羅翹着鼻子,拼命辨别吹來的海風所包含的氣味。

     海風中沒有它日夜思念的北守禮子的氣味。

     格羅收緊肚子,發出細細的尖叫呼喊被幽禁在北陸丸上的北守禮子。

    北守禮子是不是被幽禁着格羅是不知道的。

     格歲隻是嗅到了她的氣味,而且這不像八甲田山腳下沼澤地時那樣是殘留的氣味,這是北守禮子本人身上發出來的強烈的氣味。

     北守禮子為什麼會在船上格羅也不知道,它知道的隻是北守禮子的存在。

     這是它自從北海道的中标津開始一直追尋着的故鄉的氣味,是它想念的主人的氣味。

     可是現在沒有這種氣味。

    從停泊在遠處海面上的北陸丸飄出的氣味被強烈的海風吹散了。

     格羅沒有動。

     北守禮子就在北陸丸上,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舢闆靠岸了。

     舢闆上下來幾個人。

    人們交錯晃動着手電光向沙丘上跑來,各人手裡都握着手槍。

    手槍意味着什麼,格羅已領教過多次了。

     一個握着手槍筆直朝格羅躲着的沙丘跑來。

     格羅站了起來。

     低低的怒号從格羅的嘴裡發出。

    格羅是獵狗,知道槍是不可與之對抗的。

     格羅後退着。

     隻能逃。

    它跑下沙丘,躲進松林,那兒已看不到海了。

     隻能聽到寂寞的海風。

     格羅伏下身子。

     它打算等那批人走了重新回到沙丘上去。

    在那兒等,能遇到北守禮子,格羅能懂的就是這些。

     格羅躲起來沒多久,遠處傳來了巡邏車的咆哮聲,而且還不止一輛兩輛。

    巡邏車有十幾輛,甚至更多。

     巡邏車呼嘯着急速馳近。

     茨城縣警接到巡邏艇的消息出動了。

     格羅站了起來。

     巡邏車在格羅近旁的路上飛馳而過,緊接着傳來了人聲。

    人還不少,四處有燈光閃動,一片騷動不安的氣氛。

    格羅鑽過黑縫低着身子跑出了松林。

     人聲已逼近身旁。

     格羅不知道人們是在搜索綁架監禁安高警視正和北守禮子的罪犯,還以為和以前一樣,這些人是來迫殺它的。

     路對面有一片田野。

     格羅在田野裡飛奔。

    田野大極了,怎麼跑也不見盡頭。

     不一會兒格羅停住了腳步。

     它跑不動了。

    剛才被波濤卷了一陣,還喝了不少海水,這一陣折騰奪去了它的體力。

    格羅伏在地角粗粗地喘着氣。

    寒風呼嘯着。

    身上濕淋淋的,還沾滿了沙子。

     格羅開始在田畦中間挖起洞來。

    土壤裡含着沙,它挖了個很深的洞。

    鑽進洞裡,蜷起身子,把鼻子藏在肚子裡。

    寒風吹不着它了。

     巡邏車的咆哮仍可聽見,但人聲卻傳不到這裡。

     格羅睡着了。

     醒來時天還沒亮。

     格羅向沙丘跑去。

    這一覺使它的體力恢複了。

    格羅強勁的四肢在地裡踢起一溜塵煙。

     它登上了沙丘。

     鹿島灘上波濤洶湧。

    太陽正從海面升起,金色的陽光中連一條船的影子都沒有。

     海鷗被染成了金色,低低地翺翔着。

     海浪一個接一個地撲向海岸。

     看了一會兒,格羅走下海灘。

     它站在海灘上凝眸注視着大海,心頭湧起一陣悲傷。

    這是一種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憤怒的複雜的感情。

     突然,格羅吠叫起來。

    向着大海,向着翻卷着撲來的波濤,格羅狂怒地吠叫着。

     吠叫聲被海風撕碎了。

     過了一會兒,格羅返身離開海灘。

     它的身影是那樣地惆怅。

    它邁着無力的腳步離開水邊,登上沙丘。

     遼闊的海灘上,極目處沒有一絲生物的足迹。

    昨夜的波濤把一切都洗去了,海風又在上面刻上了風紋。

     荒涼極目,滿目蕭條。

     海灘上隻留着格羅從沙丘到水邊往複的足迹。

     海鷗朝沙灘飛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