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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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堯?文鈔卷三十二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書一【共十五首】 與曹木欣先生書一 琬聞昔者孔子之以道自任也蓋當衰周之時王者之迹既熄學校大壞太師瞽蒙之官雖設而不能敎士詩書六藝之籍柷敔鐘鼔琴瑟幹羽之具雖存而士亦不能自淑於是孔子起於布衣日夜與其徒講求先王之文推明堯舜以來天人性命之旨以相授受而其徒亦翕然從之然後其道大明當是之時所号為高第弟子者則有顔闵遊夏之屬士大夫之交遊往還者則有晏平仲蘧伯玉左邱明之屬然邱明親受經於孔子及其為傳猶不免傷敎害義豔富而巫之失以緻紛纭诋诃者訖數百年而終未有定則邱明之於道也龃龉不合者多矣而孔子顧有取焉子遊之以文學友敎也不及一傳再傳而荀卿氏則已指斥其流敝以為媮懦憚事無亷恥而嗜飲食者矣蓋考其所得不過得道之器數止爾非有與於性命精微也而孔子登諸四科之列何也琬於是深歎後之儒者其持論太高其責備太無已而孔子之敎育人才如是乎其不可及也使孔子必舉其道以律人則子遊氏固可謂之賤儒而左氏之議論文采亦必以聞人受戮矣此豈學者之所望哉琬嘗譬之今夫匠石之操斧斤以入山林也伐其小者為楹為棁為狙蝯之杙其大者為棟梁為貴人富商之樿旁蓋自拱把已上三圍四圍七圍八圍無不取也亦無不用也惟其取之之術博而用之之途寛故凡天之所生山川之所蓄荊棘茨刺之所蒙翳一遇匠石吾未嘗見有棄材焉使敎育人才而得若孔子殆亦學者之良匠師矣今先生從事聖人之道緻知而力行有年於此學者苟不自放棄孰不褰裳攝裾疾趨先生之門哉顧琬少無鄉曲之譽壯而備官於朝又無王公大人之援引默默退守自度無可表見望先生之門而趦趄畏縮者屢矣不虞先生欲與之相見又欲一觀其所為雜文蓋真有意於孔子之敎育人才者故敢以其說進伏惟始終造就之幸甚 與曹木欣先生書二 琬自與先生相見得聞高論私心不勝向往遂忘固陋以一言幹聽願竊附於左氏子遊氏之後遽辱賜荅所以奬勵過當非琬受敎之本意也夫琬之於道固有志焉而不逮者也當其少時頗好韓吏部歐陽子之書及壯而始習六經又好諸家注疏之書孜孜矻矻窮日盡夜以用力於其中於是異同離合之必辨名物器數之必晰義類指歸之必加研求不可謂不博且專也至於既久則稍舉而筆之於文亦且曠然若有所見怡然若有所得矣至於又久而微察之然後知其所得者或狃於才氣之偏所見者或出於聰明之臆求諸聖賢之道逹於日用事為而根柢於修已治心者概未有合也故複戚戚然而憂惘惘然而惑以怠憂惑怠三者交并其距道不逾遠乎顧先儒必言文為載道之器琬竊謂此惟六經語孟足以當之他如退之之原道永叔之本論則猶舉其麤而遺其精沿其流而未遡其原也夫當其去陳言辟邪說毅然以起衰立敎為已任亦豈遂瞀瞀於道者然其中之蹐駮疏漏支離而附會者已不為少矣又況固陋如琬者哉今先生之言曰儒者之學本於天地仰觀俯察無往而非道也是誠然矣然使觀天者止知星辰之纒舍而曰天道盡此察地者止知山川形勢之脈絡而曰地道盡此則是郭璞何承天僧一行之流皆可列於有道之士也先生甯遂許之耶夫惟後之學者不精求道之大原而區區守其一得之文自以為察之皆醇而養之皆熟一倡羣和不曰仁義之人其言藹如即曰未有不深於道而文至焉者噫其果遂深於道邪抑猶有毫厘千裡是非離合之分也此琬之所不敢安也故願悉心受敎於左右伏惟垂察焉 與周處士書 自足下初入京師即聞韓武庫聖秋娓娓口足下不置已複遇劉刑部公勇於邸舍其向仆稱道者悉如武庫而又加詳焉仆竊揣此兩人者士大夫皆曰賢人焉其說必不虛且妄故願與足下相見既見之後飲酒諧笑事事動人而獨未嘗告仆以古學者之道何也仆於詞章之學本無深解三四年以前氣盛志鋭好取韓歐陽諸集而揣摩之日複一日漸以成帙當其快意之際舒楮磨墨四顧無人亦若浩然自得於胷中者及其既成而複視之則後先舛互首尾斷續面且為之忸怩而心且為之媿悔者竟日夕不止蓋其可以示人者少矣集中所存皆忸怩媿悔之餘也不自意為足下所闚見是宜如何?切敎誨之哉今乃不然反用浮詞相推譽非仆所望於足下也虞仲翔有言得一人知已死可不恨仆交遊衰少然於吳門得計子甫草於京師得梁禦史曰緝今複得足下而三不可謂之孤矣前禦史奬勵仆過當仆且信且疑退而複取韓歐陽集伏讀而深思之未嘗不歎其才識之練逹意氣之奔放與夫議論之超卓?偉真有與詩書六藝相表裡者非後世能文章家所得望其肩項也於是仆之忸怩媿悔乃不減於往時益疑禦史雖名為知仆而其實猶未盡也豈知之而不以告告之而不以誠邪抑有所深愛於仆而掩覆其短邪此未易為足下言也足下方以灏博之學曠逹之思迥出輩流又能周旋燕趙齊魯吳越之郊所聞所見什伯於仆仆之待足下者與梁禦史計子甫草無異幸示?切敎誨之言勿更用浮詞雲雲也 與友人論内亂不與書 連日天雨道路泥濘不得奉敎左右竊敢有請也琬下直時稍看禮經經曰内亂不與外難不避此言如崔杼作亂晏子不死孫林父作亂蘧伯玉從近關出是也然實不能無疑考諸春秋如孔父仇牧之事皆詳書而深許之夫齊宋衛三國皆内亂也士大夫殺身之仁與保身之哲必非可臨時決擇者若不與者是邪則孔仇知勇而不知義春秋決不當予若與者是邪則蘧晏為幸生何以不見譏孔子且禮經獨非聖人之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