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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供》亦妙。

    張光宇諸作如《虛僞之影》、《向着光明》、《産構之努力》等,皆寓思想于銀紙之上,實可謂哲理的攝影。

    陳萬裡之《爛漫》、《山茶》極春花如繡之緻。

    祁佛青之《清湘筆意》、《紫藤》亦饒有詩情畫意。

    陳山山之《漁舟》、《小訓練》,均以偉大勝,殆攝影中之石濤八大一派也。

    丁慕琴之《倒影》,婉妙可愛,如圖案畫。

    其他如陳成華之《泥匠》王大佛之《優遊一片仙》,與左赓生諸作,亦彌可把玩焉。

    故李平書先生收藏極富,數十年前假普益習藝所展覽,愚嘗一見之,此次所陳,乃多精品。

    如王時敏仿大癡山水,文溪峰五山仙館,王山谷墨筆山水,華新羅仿山樵富春江,皆為真力彌滿之作。

    自恨硯田多歉歲,未能以黃金易為己有也。

     (1928年6月21日 第364期) 我們的“辟克臬” 在風日晴和的日子,約了三五好友,帶了酒水食料,往景物幽蒨的郊野或園林中去吃喝。

    席地幕天,谑朗笑傲,這确是一件極有興味的事。

    在英美有一個專門名詞叫做Picnic,譯音“辟克臬”,在吾國無以名之,隻能稱為野宴,也就是古詩人攜榼聽莺那個調調兒罷了。

    上星期六,我們一般“群居終日言不及義”的朋友,忽然發起雅興來,說星期日沒事兒做,何不上兆豐公園做“辟克臬”去。

    一時忙急了電話局裡接線人,滴玲玲的電鈴聲中,便約定了五對賢伉俪。

    我和汝嘉是發起人,先就有了兩對,加上了珍侯,便是“瑟利配阿”,保厘又約了他的好友謝芝芳君,密昔司謝就湊成五對了。

     汝嘉很有軍需處處長的才幹,最善于辦差,我們的“辟克臬”,便公舉他籌備一切,他自也當仁不讓、義不容辭。

    星期日早上,他老人家就實行朱柏廬先生治家格言的黎明即起,上北市去買了許多面包、牛油、糖醬以及沙田魚、外國火腿、沙生治鹹肉之類,趕回來預備好了,便浩浩蕩蕩的攜眷出發,吾家铮兒,也願随鞭蹬。

    可是從西門小西門之間,趕往梵王渡,坐了黃包車,再坐電車,又改坐公共汽車,這條路真覺得其長無比,我不由得微吟起嶽武穆《滿江紅》詞中“八千裡路雲和月”的妙句來了。

     到兆豐公園時,已近午刻,我們一行人,邊徑往一個紫藤棚下,作為我們的大本營,這所在是我們上次來時先看定了的,坐在那裡吃喝,真是絕妙一間大餐間。

    頭頂上的紫藤花雖沒有了,而綠葉扶疏,密密的結成了個油碧之幄,把陽光擋住了,四面又圍着松樹、梧桐樹、銀杏樹等,一片碧綠。

    當下大家都很滿意,把椅子圍成了圓形,團團而坐,開始吃的工作。

    地上鋪了一條粉紅的毯子,一切飲食品雜陳其上。

    汝嘉生怕老饕不厭所欲,又向公園對門的一家餐館中買了兩客咖唎雞來,風味倒也不惡。

    半點鐘後,早吃得刀叉縱橫,杯罐向天,面包屑合雞骨肉片狼藉了一毯子。

    而一小半人的襪上、褲上、白皮鞋上,都沾染了顔色,黃的咖唎汁,紅的是蘋果醬,分外好看。

    有的身上濕了一大塊,那是檸檬水、沙示水了。

    大嚼之餘,相視而笑,幸而有幾位密昔司在着,即忙辦理善後事宜,一霎時間,把這殘席收拾幹淨。

    我們鼓着一個飽飽的肚子,同去遊園。

    保厘帶着一具小影戲機,便把我們走路的姿勢和玩笑的模樣,一一攝入鏡頭。

    園中最幽秀的所在,是在接近聖約翰大學的一帶,真有些兒杭州靈隐的風味,一起一起的都有碧眼兒在那裡做“辟克臬”,男子們喝酒唱歌,興高采烈。

    一株大樹的蔭下,見有一對外國夫婦竟頭并頭的躺在那裡,枕褥絨毯,一應俱全,兩口兒一動不動的,似已入睡,料他們栩栩蘧蘧的,正在做着清夢呢。

     四點鐘後,遊人愈多,而我們一行人中有二三位密昔司已遊興闌珊了,便放棄了我們紫藤棚下的大本營,聯翩出園而去。

     (1928年6月24日 第365期) 藝苑瑣聞 我對于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喜歡小的,越是小的,越覺得精緻可愛。

    所以我在往年,曾獨自做一本個人的小雜志,叫做《紫蘭花片》,又集了曼殊上人、朱鴛雛等的作品,編成一部《紫羅蘭盦小叢書》,面積都是小小的,不過英尺三四寸光景。

    袁抱存兄知道我愛小東西,曾送我一幅精裱的小對聯,寫的“飛清潛淑,照灼沈玄”八字,從宋劉懷民志墓石上用雙鈎鈎下,非常隽麗。

    後來陳小蝶兄也送了我一副,寫上我破題兒第一遭做的詩鐘“曉日鏮如新婦頰,岚花羞上老人頭”兩句,另外又給了我山水小立軸兩軸,都是長不到一尺的,分外的玲珑可喜,真如《闆橋雜記》記李香君如香扇墜一般。

    小蝶自己也就喜歡這種小字畫,因此異想天開,預備組織一個小畫會,已約定錢瘦鐵、李祖韓、樓辛壺、鄭曼青、唐吉生、楊清磬、吳仲熊、胡伯翔、許征白諸名畫家加入。

    同在一個時期間,專作小幅的畫件,山水人物、花草鳥獸,什麼都有,将來便舉行一次小展覽會,請大家鑒賞他們的小作品,這是多麼有趣的事。

     我不懂得音樂,也不會弄樂器,但是很喜歡聽。

    因為那琤琤琮琮的樂聲、咿咿呀呀的歌聲,委實是足以忘憂而消愁的。

    老友傅彥長兄,常勸我聽市政廳的音樂,我曾去領略過幾次,很當得上“隻應天上得的人間”這句老話兒。

    上星期在卡爾登看影戲,無意中聽到俄羅斯女音樂家施洛文斯基夫人和伊的音樂班的歌唱,聲調的抑揚抗墜,真是匪夷所思。

    每逢一曲将終,那尾聲若遊絲,在空氣中顫動,神妙極了。

    所唱的歌,有好幾支,我所知道的,隻有那《伏爾加船夫》一曲,沉郁蒼涼,不同凡俗,可是這俄羅斯的名曲,從二十多個久經磨練的喉舌中婉轉悠揚的唱出來,自然是特别的道地了。

    最有趣的是唱了一支《毛毛雨》,以俄國人唱中國歌,比鹦鹉學舌更為吃力。

    後來晤見楊九寰兄,說起此事,才知是他教他們的,将來流傳到海外去,倒又給黎家小妹妹出風頭了。

     (1928年6月30日 第367期) 飛公憶語 陳飛公先生往矣,老成凋謝,雲何不恸。

    愚之識先生,歲在癸亥。

    一夕至晶報館,訪餘子大雄,見坐中一長者,藹然可親。

    餘子亟為紹介曰:“此敝嶽丈陳飛公先生也。

    ”即而與語,恨相見晚。

    後又時于袁抱存兄席次晤之,每晤必傾談忘倦,蓋先生健于談,上下古今,滔滔不絕,而其意又至懇懇也。

    時愚方作《紫蘭花片》小雜志,就教于先生,頗蒙嘉許,嘗為愚書撰《紫羅蘭盦銘》并叙雲:“夫幽芬慰夕,結瑤想以成愁;鳶靈不聲,拟名花而蠲忿,空谷聞足音之喜,若有人兮;哀時托海外之花,可謂怨矣。

    瘦鵑周子,奇懷要眇,别感孤馨,托望帝之春心;國魂何在?竭湘靈之瘦淚。

    倩影焉依?爰藉紫蘭,顔所居處;更搜叢話,載刊短書。

    以芳菲散諸人間,願有情視此息壤。

    庶其為裳紉佩,屈騷酬美子之詞;斜月明燈,燕姞廣國香之夢。

    麗言雕玉,用勰神弦。

    銘曰:‘俠佳夜,生微涼,猗羅袂,靜瑤房,含芳思,散靈香,蕙風和,明月光,慧之宅,香之鄉,花耶伊耶?是耶非耶?柔馨長襲予兮勿相忘。

    ’附以跋雲:‘《紫蘭花片》近今第一名作也,雖短書耶,固足雄視諸刊矣。

    非予阿好,哲者當同具斯詣。

    盦主風格疏隽,似魏晉間人。

    與劉子芗亭、畢子倚虹,可稱三鳳。

    斯三君者,溫俊沖和,文如其度,實所罕觏。

    飛老矣,逃禅落拓,撰述久荒。

    今以愛《紫蘭花片》,結習未忘,應瘦鵑之囑,為撰此銘,倒繃見拙,忍俊不禁矣。

    癸亥初夏,陳飛公撰于水月天廬。

    ’”銘詞名隽哀豔,不同凡俗,跋語則獎借過富,愧弗克承也。

    厥後又數蒙惠書,厚意可感,茲掇錄其一雲:“前奉手,并取出憑單。

    匆匆赴真茹,未及作報。

    昨日回,乃往大東,将‘花片’十一冊領回細讀,美哉此箸,吾無間然,拜謝拜謝。

    此後尚望繼續賜讀,遇有契觸,自當随時題詠。

    茲特為撰盦銘,自視尚不惡,銘詞尤覺惬意,賢者以為何如。

    不佞十年來未輕為人作正式文字,因賢者之沖和,有以感動我矣。

    文不足道,不過見飛與友人以心性為交誼耳,賢者當亦以為然。

    節近債戶都來相親,未免催租敗興,好在嘵嘵由他,有好題目作佳文,一概總不管也。

    覓日當約倚虹與賢者作快談,瘦鵑先生着福,弟飛公合十,四月廿八日。

    ” 厥後《紫蘭花片》以事冗停刊,而先生亦北上就清史館編修之職。

    忽忽數年,遂疏音問,不意噩耗傳來,遽赴玉樓之召矣。

    先生名完,蜀中名士,于詩古文辭,無所不工,通佛學,好談禅理,以六月二十八日卒于北平。

    先生此去,其亦生天成佛欤!悲哉! (1928年7月6日 第369期) 粉香水媚錄 秋草、雪鸪和白鵝畫會這三個名字,印在我的心中腦中已有好久了。

    三年以前,我常常接到他們給《申報自由談》所作的報頭美人畫,性質近于裝飾畫和圖案畫一派,筆觸很流麗而活潑,看了使人發生美感,可惜近來不多作了。

    至于白鵝呢,本是我平日所愛之物,西洋畫中常有這美妙的點綴,而俄羅斯名舞女潘芙綠佛所創造的妙舞《垂死的天鵝》,又是我所百看不厭的,所以我對于那“白鵝畫會”四字,也起了連帶的情感。

    這一次白鵝畫會的主要會員陳秋草、方雪鸪、潘思同三君,在甯波同鄉會舉行粉繪水繪的展覽會,就吸引我前去欣賞了。

    同去的有老友程小青兄,他恰從蘇州來,在會中認識了陳秋草君,承他導觀一切,這尤其是愉快的事。

     秋草和雪鸪二君,都是作的粉畫,每人各二十五點。

    參觀之下,覺得畫紙上的粉光粉色,比了美人兒面上經意塗抹的脂粉,更為美妙而可愛。

    秋草的第一号《彷徨》寫一個裸體的女子,手腳上都系着鐵鍊,彷徨在夜色蒼茫之中,似有欲歸不得之苦。

    我以為這一個女子,很可以代表上海諸舞場中一般可憐的舞女。

    《北鬥河之夜》是寫他故鄉甯波一條河畔的夜景。

    漁火熒熒中,照着一個漁夫在那裡垂釣,這是何等優美的境界。

    其他如《銀灰色的薄暮》、《微曦》、《黃昏》、《一個蹄聲深沉的雨夜》,都能用藝術的手腕,将每日天上的變化捉住了,放到那小小的一幅紙兒上去,簡直仍和真的一模一樣。

    可知他對于“光”“色”二者,有深切的研究了。

    雪鸪作品與秋草不相上下,《花一般的誘惑》、《模糊的玫瑰》都是寫的美人,色調和筆觸都美,畫裡真真,真有呼之欲出之概。

    《憔悴了的靈魂》寫一個女子,赤裸着上身,蓋着半床繡被,懶洋洋地躺在那裡,活畫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情景,正不知為誰憔悴咧。

    《掠奪者與被掠奪者》寫三個強盜掠奪了兩個女子,在那裡跑,一種殘酷狠惡的意味,直打到人家心坎上,使人發“人間何世”的感慨。

    其他寫景諸作,也各極其美。

    思同所作,共三十二點,全是水畫,中如《情綿綿除卻天邊月沒人知》、《熳臉笑盈盈相看無限情》、《玉階清涼幾曲闌幹萬裡心》等,都是寫古裝男女言情說愛的情景,雖不外乎唐三郎、楊玉環、張君瑞、崔莺莺等那回事,卻也别有風味。

    寫裸體美人的有《困人時節豔陽天氣春慵恰似春塘水》一幅,很能使人感覺到春的美和人體的美。

    而《斜陽衰草征人血》一作,描寫戰後慘象,有仿佛有血腥氣撲到鼻觀中來了。

    此外大都是寫景之作,很見到他作畫的工夫是很稠密,而不是潦草塞責的。

     這一次展覽會中的作品,雖都是小品,和那種偉大奔放的作品不同,而我所得到的印象,實在覺得美妙可愛,如讀六朝文一樣。

    所謂粉香水媚者,就是我所下的一個極混統的批評。

     (1928年7月9日 第370期) 一日之間的兩看 上海人的眼睛,再忙沒有了,除了看京戲、影戲、跑馬、跑狗以及旁的種種玩藝以外,還有那種臨時的看,特别的看,小如頑童相打,大如富家出喪,都得看一下子,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即如星期日一日之間,就有兩種大看,十分熱鬧。

    北市有虞洽卿夫人大出殡,南市有國貨運動大遊行,于是大看特看,忙煞了上海人的眼睛。

    惟有虹廟對門的吳鑒光,在那裡搖着起課筒,唉聲歎氣,任是睜大了兩眼,也無從當“鑒”,沒法觀“光”。

     那天上午十一點半鐘,同铮兒從顧家宅公園回來,車過安瀾路,将到蓬萊路口,蓦地截住了,不能通過。

    中華路上,波波吧吧的沸騰着一片汽車喇叭之聲,一輛輛花花綠綠的車子,在面前魚貫而過。

    有的是載人的汽車,有的是運貨的汽車,都是國貨商家給自己大吹大擂作廣告宣傳的,各運匠心,從事裝點。

    有的是賣酒的,便在車上裝着許多極大的酒瓶。

    賣紙煙的,便裝着許多大紙煙匣子,且還有一二支人臂般粗的紙煙,矗起在匣外。

    賣煤球的便堆上許多煤球簍子,雖減少了富麗堂皇的氣象,卻也質樸可喜。

    最有趣的是一家制造蚊煙香的廠家,在車上燒着一大盤的蚊煙香,那盤子又圓桌面般大,香也盤得有人身般高,料想車兒過處,蚊先生們定要奔避不遑咧。

    車兒的總數不知有多少,我所瞧見的已有好幾十輛,标語觸目,傳單亂飛,這真是提倡國貨的好現象。

    午後三點多鐘,我在大雨傾盆中往北四川路去,車出望平街過南京路,見兩面砌道上人山人海,有許多人已變做了落湯雞。

    麗華公司門前雖有遮蔽,而五六排的人前後疊在一起,幾乎透不過氣來。

    内中有女子們,緊緊地被擠着,動彈不得。

    站在最前一排的人,雖覺得舒服些,而挺大的雨點撲在身上,也有無可逃避之苦。

    我知道這許多人都是被虞洽卿夫人大出殡吸引而來的。

    唉!這麼熱的天氣,又加上了一陣大雨,真何苦來啊?我到了北四川路,出殡的道子已遠遠的來了。

    眼底所見到的,也沒有什麼特别新鮮的花樣,不過軍樂隊奏着哀樂,沉痛而莊嚴,與普通亂吹亂打的不同。

    無數的花圈,雖已被大雨摧殘,倒也是洋洋大觀,可算得一個花圈展覽會。

    耳中聽得看熱鬧的人在那裡說道:“上當上當,等候了三四個鐘頭,卻沒有什麼好看。

    ”聽他的口氣,倒像在那裡抱怨虞洽卿先生沒預備好玩藝給他們看似的,真是奇談。

     (1928年7月12日 第371期) 申園的狗 康瑙脫路上,有一個新賽狗場出現了,西名喚做TheShanghaiGreyhoundClub。

    當初該會中有一位董事,曾和我商量,要題一個中國名稱,必須明白而簡單的。

    我想了《詩經》上盧令令的句兒,恰和狗相關,因便拈了令令兩字給他,但他們董事部中,以為兩個字不如一個字好,于是定名為申園。

     申園的狗,都是外國來的一種獵狗,長長的鼻子,狹狹的身體,兩眼很尖銳,四腿很細削,平日慣于獵狐獵兔,奔逐在森林從蒨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與别種狗不同。

    此次運到的狗,雖有一百多頭,而抽簽租與會員的,不過七十多頭,抽得的每年出租費一百二十元,每月出月費十六元,由會中練狗的西人代為訓練飼養。

    新華銀行行長黃明道君的夫人抽得一條好狗,喚做弼兒,Bill。

    名醫蕭智吉君抽得的一條,也很不弱,命名開伍長CorporalK。

    将來與賽時,這兩條狗定有常奪錦标的希望。

     會員們抽得了狗,可由自己題名,要是題得隽妙,大有意味。

    申園諸狗題名,可惜好的不多,比較有味的,有“玄袍”(BlackGown),“煙”(Smoke),“金色的羞容”(GoldenBlush),“真淑女”(RealLady),“淡酒”(LightAle),“女郎”(Girlie),“怒雲”(StormCloud)諸名。

    有一位陸君,也抽得一狗題名,Bully_ho,諧音為“跑來好”。

    哪知第一次參與試賽,偏偏跑來不好,隻跑了半個圈子,就跑回來了。

    這一條狗,真可稱得是懶狗了。

     狗的吸引力大極了,每一次比賽,總能吸引千千萬萬的人前去,凡是看的人、賭的人、辦事的人、訓練的人,以及人力車夫、汽車夫、電車公共汽車的司機人、賣票人……等等,都是直接間接的為狗而忙。

    目前賽狗場已有申園、明園兩家,每星期已有四次賽狗。

    将來第一個賽狗場開幕,那就夜夜有賽狗看了,那時怕要有半上海的人,一個個為狗而忙咧。

     (1928年7月15日 第372期) 吃摸記 吃摸者,謂義成公司宴新聞界于晉隆餐社,出醇酒相饷,大吃特吃,而兼得摸彩贈品,以助餘興也。

    是夕賓至如歸,不下一百餘人,主席三人:一為義成經理謝鵬飛君,一為廣告健将姚君偉君,一則新聞界吃飯之花兼演說之花之嚴獨鶴君也。

    會愚與徐恥痕君先赴大加利李元龍、元慶昆仲之約,故出席稍遲。

    至則獨鶴方演說,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較之平日益覺賣力。

    而說辭之隽妙,則凡讀《快活林·談話》者,自能聯想及之也。

    未謂今夕有贈品分贈來賓,為增加興趣計,特以摸彩之法出之,不特來賓人人可摸,即來賓所征之花,亦人人可以一摸。

    說至摸字時,厥聲極高,四座笑聲鼓掌聲大作,蓋皆神往于十八摸之所謂摸矣。

    《新聞報》之文公達君摸最早,一摸而得第一号,遂占鳌首,計得白蘭地四樽、紅酒四樽、啤酒四樽、大宛香四樽,盛以筠籃,周遭植花無數。

    文君得此,喜心翻倒矣。

    堂差中得第一号者,為梅花館主所征之曼千,得名酒嘉果二花籃,四座歡呼以賀之,獨鶴聲言兩家頭各得頭彩,彼此并非碰碰頭不可。

    曼娘嬌羞不肯起,而文君亦不知隐伏何所,碰碰頭之舉遂作罷。

    吳天翁君惡作劇,潛為獨鶴之介弟蔭武大律師征一花。

    已而花至,蔭武适他去,得免于難,而由獨鶴承其乏。

    胞兄胞弟,一變而為靴兄靴弟矣。

    獨鶴自征一花,曰文樓,玲珑嬌小,顧盼生姿。

    小蜨見而美之,立書花符欲轉局。

    而老蜨在他座見文樓,亦以為美,以語獨鶴。

    鶴問欲轉局否,老蜨躊躇未即應。

    鶴笑曰:“轉局固不妨,惟小蜨已先征之矣。

    ”老蜨遂廢然而罷。

    否則,靴兄靴弟外,又多一靴父靴子,可發一噱也。

    文樓連轉數局,每轉一局,例得一度摸彩,故所獲殊累累,滿載而去。

    同人中之摸彩而得佳品者,文君外當推馬直山君,得第二号,丁慕琴亦獲啤酒半打之多,而愚運殊蹇,僅得啤酒一樽而已。

    該公司因啤酒瓶蓋上需用圖案,未得佳構,為集思廣益計,用特登報懸獎征求。

    而倩愚與獨鶴、浩然、慕琴、青磐君諸君為評判。

    他日琳琅滿目,必有所得也。

     (1928年7月27日 第376期) 李義山之知己 生平愛讀義山詩,覺其芬芳恻豔,字字均經錘煉。

    每一諷誦,味美于回,蓋如百年以上之醇醪,厥味豔厚,與新釀之酒,迥然不同也。

    金璮王次回氏之《疑兩》、《疑雲》二集,與昭文孫原湘氏之《天真閣集》,其所賦豔詩,未嘗不妙,而持較義山,終病膚淺。

    陳醪新釀之判,其在斯欤。

    朋好中之愛義山詩者,有上海程棣華先生,藏有精刻《義山詩集》一部,居恒諷誦不去口。

    而愛之成癖三十年如一日者,則為衡陽聶管臣先生,先生任中孚銀行津行經理兼總行協理職,持籌握算之餘,一以義山詩為消遣,迥環雒誦,愛不忍釋。

    每為時,亦喜集義山句,自乙醜二月迄戊辰又二月,計得七律七十一首,信手拈來,殊有天衣無縫之妙。

    中如《上海戒嚴》雲:“若比傷春意未多,離情終日思風波。

    春風舉國裁宮錦,永巷長年怨绮羅。

    蔔市至今多寂寞,嚴城清夜斷經過。

    從來此地黃昏散,香炧燈光奈爾何。

    ”《吊康南海》雲:“在野無賢心自驚,可憐才調最縱橫。

    扇裁月魄羞難掩,欲舉黃旗竟未成。

    斑的嶺邊無限淚,草間霜露古今情。

    天涯地角同榮謝,始信逃堯不為名。

    ”《今别離》雲:“騎馬出門烏亂啼,洞中屐響省分攜。

    深知身在情長在,不是花迷客自迷。

    那解将心憐孔翠,未拼容彩借山雞。

    不須長結風波願,阿閣華池兩處棲。

    ”《觀荀慧牛丹青引劇》雲:“新春吹破舞衣裳,荀令重爐更換香。

    白足禅道思敗道,左家嬌女豈能忘。

    郎君下筆驚鹦鹉,佳兆聯翩遇鳳凰。

    空記大羅天上事,古來才命兩相妨。

    ”遣詞用句,不啻諾自其口,真義山知己也。

     (1928年8月9日 第380期) 六月十八 夏曆六月十八,杭之人例有遊夜湖之舉。

    傾城士女,恒買棹遊于湖上,一時稱盛。

    年來每屆是日,辄有朋好約遊。

    而愚以畏暑故,辄辭而不赴。

    今歲以環境惡劣,憂憤緻疾,愛我者鹹以避地休養為勸。

    顧以人事卒卒,因循至今。

    會老友忍百及名畫師胡子伯翔适有莫幹山之遊,堅嬲同行,志遂決。

    行之日,适為六月十八,因先如杭,一遊夜湖。

    是日多雨,時作時止。

    午後抵杭,小息西湖飯店,即以扁舟入湖。

    舟子索五羊,許以四羊而後可,黃瓜兒蓋又被刨矣。

    (杭人謂敲竹杠為刨黃瓜)舟甫去岸,濕雲四集,知大雨將至。

    而同人皆無畏葸意,卒毅然至三潭印月。

    途中雨腳髟髟,撲人衣袂間。

    幸皆攜有雨具,得不為雨師所欺也。

    登岸過九曲橋,池中萬荷搖綠,亭亭如好女。

    花皆作绛色,半已殘敗,而仍不減其紅裳翠蓋之緻焉。

    鳳君喜啖蓮實,因令守者剌舟入池,撷得蓮蓬二十枚來,酬一小銀元四。

    蓬實鮮嫩絕倫,非海上所可得。

    伯翔連盡廿四,啧啧稱美不已。

    鳳君拗蓮梗作寸,而絲猶未斷,節節下垂,凡九節,曰此“九蓮燈”也。

    伯翔則啖蓮實而留取一蓮蓬之面,引目就蓮孔外窺,彌望皆綠,曰此“翡翠望遠鏡”也。

    小坐水亭中,嘗荷甚樂。

    閱炊許時,始複登舟往西冷印社。

    迳涉其巅,谒吳缶老像,穿石洞而過。

    石壁間在在皆镌字,字多目密,如人之患疥。

    伯翔深惡之,謂為許子不憚煩也。

    維時暮霭四合,仍有微雨襲人,因遄返逆旅。

    進晚餐,稍事盥沐,重複入湖。

    湖上有巨艇三,滿綴電燈,光被半湖。

    其一為瑞記電燈公司者泊平湖秋月,裝點較美,而遊艇寥寥,所見止二十餘艇。

    蓋以入夜仍多雨,殊令遊人有行不得哥哥之歎焉。

    向者是夕,必有人大放荷燈,浮昱水面,無慮數十百盞,一若繁星厯厯隕自天半者。

    而今則僅見三數燈,聞為官府所禁,故皆不敢放。

    此實乃義山雜纂中所謂煞風景事也。

    遊艇中有三數艇亦懸荷燈三四,聊資點綴。

    間有人挾電筒,時向他艇遙射,冀得粲者而窺之。

    然以遊人無多,度亦無所見耳。

    夜将半,零露瀼瀼,覺漸有寒意,遂環湖一周而返。

    六月十八夜之西子湖,如此而已。

    (六月二十日午後記于莫幹山客館) (1928年8月12日 第381期) 紫蘭初觌記 以歌舞蜚聲百粵之紫羅蘭女士,乘傳北來而止于滬者,且匝月矣。

    人以愚生平笃愛紫蘭,時時見之篇章,則以為此次粵中紫羅蘭之來,必首與握晤,一挹清芬。

    顧愚以文事牽率,苦無暇晷,緻未遑辦此。

    即女士表演歌舞于上海大戲院者三日,亦未嘗一領略也。

    吾友王子汝嘉,醉心歌舞,首創蝴蝶歌舞社,已及一年,将于中秋之夕,舉行紀念大會于南京路之市政廳。

    羅緻遊藝數十種,美具難并,而尤屬意于紫羅蘭。

    既與馮自由先生一度接洽,頗有允意。

    因于疇昔之夕,宴之于南洋餐社,以馮先生與紫羅蘭母女等佥欲與愚一晤,因亦折柬見招。

    愚以七時半往,則嘉賓已先莅,握手相見,歡若平生。

    并有陳越生先生者,自粵中偕來,言辭懇懇,亦有道之士也。

    紫女士年十二,玲珑嬌小,禦一白羅之衣,領際綴以绛花,冠一鐘形草編之冠,亦绛色,所謂嬌滴滴越顯紅白者,當之無愧色焉。

    久居粵,不甚解滬語,故終席無多言。

    問以解國語否,則嘤咛答曰:“一些些。

    ”厥聲幽婉,如微風振箫。

    其母夫人年四十許,截發,禦玄色旗衫,以其氏馬,故皆稱之為馬太太。

    坐談之頃,目光時及乃女,知其愛此一顆掌上珠者深矣。

    是夕,肴核甚豐,為汝嘉所特定。

    中有明蝦一簋,紫女士屏而弗進,其母夫人謂平昔向不敢進油炸之品,蓋恐有損歌喉耳。

    能粵曲絕夥,兼及京劇,唱青衣,頗有是處。

    此次來滬,将緻力于是,以圖深造。

    叩以離滬之期,謂将在一二月以後,行期猶未定也。

    陳先生言,紫羅蘭之名,在粵中殊普遍,商肆酒樓,多有以此為名者。

    而愚所手纂之《紫羅蘭》雜志,亦頗為粵人所喜。

    曩歲愚之個人小雜志《紫蘭花片》,尤目為恩物,甚以止刊為撼雲。

    紫女士至滬後,亦頗注意于号稱紫羅蘭之商店,嘗理發于紫羅蘭美容室。

    執事者知其為紫羅蘭也,大喜,欲其金不受,謂紫羅蘭理發于紫羅蘭,理所當然,又焉用金為,亦佳話也。

    席間汝嘉與馮、陳二先生商定,請紫女士于中秋之夕出席于蝴蝶歌舞大會中,歌粵曲《樓東怨》、京劇《武家坡》,益以舞踴,極視聽之娛。

    中秋佳節,得此盛會,不虞寂寞矣。

     (1928年9月24日 第395期) 秋之園 夏季的花,漸漸地凋零了,晚香玉的濃香,也像醇酒出了氣似的漸漸地淡化了,一陣陣的桂子香飄,送到我們的鼻子裡來。

    報道秋光以到了最好的時期,擡眼看時,大地上已罩籠着一片秋色,再不去欣賞,怕這秋光一瞥而逝,而那很可怕的嚴風雪霰之天又要來了。

    我自莫幹山歸來,久未涉足園林,而舍親平君,自公園開放後,也沒有到過外灘公園和兆豐公園,滿想侍母一遊,約我同去,我便欣然的答應了。

    那天秋高氣爽,微微的有些兒風。

    我先到外灘公園中,繞了個圈兒。

    記得炎夏之季,那沿河一帶的無數長椅上,一椅子一椅子的都坐滿了人,如饑如渴的在那裡消受涼風。

    如今卻空出許多椅子來,在那裡仰天長歎,惟有那浪花拍岸之聲,仍還如往日一樣。

    滿園子的大樹,已滿現着憔悴之色。

    靜坐在椅中時,往往有一二片黃葉,因風飄落,鬥的打在人家臉上,使人吓了一跳。

    小徑旁邊一大株夾竹桃已開了三四個月的花,如今仍還有一朵兩朵猩紅的花,綴在枝頭媚人,但已不勝美人遲暮之感了。

    那音樂亭畔的一大片草地,禁止遊人行走。

    一畦秋花,淩亂的開着,蝴蝶懶懶的在花間飛過,現出疲困無力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