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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湖新居落成,把家眷遷回故鄉的後數日,妹就攜了四歲的外甥女,由二十裡外的夫家雇船來訪。

    自從母親死後,兄弟們各依了職業遷居外方,故居初則賃與别家,繼則因兄弟間種種關系,不得不把先人有過辛苦曆史的高大屋宇,售讓給附近的暴發戶,于是兄弟們回故鄉的機會就少,而妹也已有六七年無歸甯的處所了。

    這次相見,彼此既快樂又酸辛,小孩之中,竟有未曾見過姑母的。

    外甥女也當然不認得舅妗和表姊,雖經大人指導勉強稱呼,總都是呆呆地相觑着。

     新居在一個學校附近,背山臨水,地位清靜,隻不過平屋四間。

    論其構造,連老屋的廚房還比不上,妹卻極口表示滿意:“雖比不上老屋,總究是自己的房子,我家在本地已有許多年沒有房子了!自從老屋賣去以後,我多少被人瞧不起!每次乘船行過老屋的面前,真是……”妻見妹說時眼圈有點紅了,就忙用話岔開:“妹妹你看,我老了許多了罷?你卻總是這樣後生。

    ” “三姊倒不老!——人總是要老的,大家小孩都已這樣大了,他們大起來,就是我們在老起來。

    我們已六七年不見了呢。

    ” “快弄飯去罷!”我聽了他們的對話,恐再牽入悲境,故意打斷話頭,使妻走開。

     妹自幼從我學會了酒,能略飲幾杯。

    兄妹且飲且談,嫂也在旁羼着。

    話題由此及彼,一直談到飯後,還連續不斷。

    每到妹和妻要談到家事或婆媳小姑關系上去,我總立即設法打斷,因為我是深知道妹在夫家的境遇的,很不願在難得晤面的當初,就引起悲懷。

     忽然,天花闆上起了嘈雜的鼠聲。

     “新造的房子,老鼠就這樣多了嗎?”妹驚訝了問。

    “大概是近山的緣故罷。

    據說房子未造好就有了老鼠的。

    晚上更厲害,今夜你聽,好像在打仗哩,你們那裡怎樣?”妻說。

     “還好,我家有貓。

    ——快要産小貓了,将來可捉一隻來。

    ” “貓也大有好壞,壞的貓老鼠不捕,反要偷食,到處撒屎,還是不養好。

    ”我正在尋覓輕松的話題,就順了勢講到貓上去。

     “貓也和人一樣,有種子好不好的,我那裡的貓,是好種,不偷食,每朝把屎撒在盛灰的畚鬥裡。

    ——你記得從前老四房裡有一隻好貓罷。

    我們那隻貓,就是從老四房讨去的小貓。

    近來聽說老四房裡已斷了種了,——每年生一胎,附近養蠶的人家都來千求萬懇地讨,據說讨去都不淘氣的。

    現在又快要生小貓了。

    ” 老四房裡的那隻貓向來有名。

    最初的老貓,是曾祖在時,就有了的。

    不知是那裡得來的種子,白地,小黃黑花斑,毛色很嫩,望去像上等的狐皮“金銀嵌”。

    善捉鼠,性質卻柔馴得了不得,當我小的時候,常去抱來玩弄,聽它念肚裡佛,挖看它的眼睛,不啻是一個小伴侶。

    後來我由外面回家,每走到老四房去,有時還看見這小伴侶——的子孫。

    曾也想讨一隻小貓到家裡去養,終難得逢到恰好有小貓的機會,自遷居他鄉,十年來久不憶及了。

    不料現在種子未絕,妹家現在所養的,不知已是最初老貓的幾世孫了。

    家道中落以來,田産室廬大半蕩盡,而曾祖時代的貓,尚間接地在妹家留着種子,這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緣,值得叫人無限感興的了。

     “哦!就是那隻貓的種子!好的,将來就給我們一隻。

    那隻貓的種子是近地有名的。

    花紋還沒有變嗎?”“你歡喜那一種?——大約一胎多則三隻,少則兩隻,其中大概有一隻是金銀嵌的,有一二隻是白中帶黑斑的,每年都是如此。

    ” “那自然要金銀嵌的羅。

    ”我腦中不禁浮出孩時小伴侶的印像來。

    更聯想到那如雲的往事,為之茫然。

    妻和妹之間,貓的